丁群逸坐在大红的婚床上,身边坐着罗琴,她盖着红盖头,不说话,只坐在那里。满堂宾客已退去,仿佛连天地都已经寂寥起来。丁群逸手里拿着喜称,‘喜’是喜悦的意思,‘称’更加寓意称心如意。丁群逸挑起那红盖头,这一刻且设想这是自己称心如意的新娘。可设想最终还是破灭了,并且它存在的时间实在太短太短,短得令人心碎。罗琴低着头,看不清她的容颜,丁群逸只看到了一身明亮的凤冠霞帔。喜娘抿嘴笑着,走了出去。罗琴便抬起头微笑,问道:“我美吗?”丁群逸点头,此刻的她娇艳如花,丁群逸不愿意说谎,但他的眼前却浮出了一副苍白憔悴的面孔,丁群逸的心忍不住的抽紧,眉头皱了起来。罗琴站了起来,自己走到桌子旁,拿起合卺酒递给丁群逸,丁群逸没有理由拒绝,便接过,二人对饮。突然,罗琴欢快的将酒杯丢下,大呼:“礼成!”丁群逸吓了一跳,竟想不出此刻她竟是为何如此高兴。罗琴也不理他,径自取下头上的凤冠,而后扭着脖子道:“累死我了,终于解脱了。”丁群逸哂笑,竟忘记了她的本性便是受不得拘束的。果然,她一边扭着脖子,一边好似要脱衣服似的。丁群逸瞪大眼睛,吃惊的望着她,终于她好像终于记得了身边还有一个男人的存在,便又急忙的束紧衣带,一本正经的坐在桌边的椅子上,饶是如此,脸色已经绯红的不得了,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丁群逸站起来道:“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事。”罗琴眼里闪过一丝的失望,道:“哦!宾客们不是都已经退去了吗?”丁群逸微笑道:“我还要治玉。”罗琴道:“可今天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她将头低下,脸儿更红了。丁群逸道:“玉是我的生命。”罗琴站起来拉着他的手羞涩的道:“我知道,可今天就不能例外一次吗?”丁群逸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道:“我就治一会儿。”罗琴望着他的背影依旧不死心的喊道:“那我等你,可别太晚了。”
夜已深,丁群逸手里拿着璞玉与解玉刀,慢慢的刻着,不时便抬头看看那新房,只见那里依旧灯火辉煌。他叹了口气,只是想躲着她,也没想过躲多久。丁群逸站了起来,喃喃的道:“就是不忍让她这么快的从自己的生命里离开!”
街上有打更的声音传来,已经是三更天了,丁群逸回到自己的“新房”。罗琴已经沉沉睡去,丁群逸才慢慢的躺到了她的身边。枕边静静的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丁群逸自己却无法入睡。脑子好乱,始终不停的想起玉裹冲他嘶声力竭的大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一觉醒来,就看到罗琴正对镜理妆。丁群逸穿上鞋子,看她似有心事,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自己的头发。直到镜中显现出丁群逸的身影,她才转过头,故作轻松的笑道:“今儿陪我去趟镇上,我要买点儿东西。”丁群逸正就着雪莹端着的脸盆洗面,闻言便道:“买什么东西?我不得空,你叫阿柔和大嫂陪你去不是更好。”罗琴站起,拉着他的手道:“只有你去才行,明个儿是回门之期。虽说父母都有准备,但咱们自己也得上心不是。”丁群逸望了望她,便道:“那你快收拾吧,我去书房,过会儿你叫我。”罗琴点头。看着他走了出去,就对雪莹道:“我有话要问你。”雪莹不明就里,只好站在那里等着她问,此时楚娥正在为她插戴各式各样的钗环。“你跟着你们家少爷有多久了?”她细细的描着眉毛,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雪莹想了想道:“大概五六年了。”罗琴笑道:“这么多年有没有发现你们家少爷跟什么样的女孩子特别亲近或是投缘呢?”雪莹望着她,心想难道她竟对少爷有所怀疑了吗?便笑道:“特别亲近?除了柔小姐之外就是妙文小姐了。”罗琴皱眉道:“我说的是亲近,不是亲属,除了妙文和阿柔,有没有其他的不是亲属的年轻女子和他接触。”雪莹眨着眼睛道:“除了她们两个,他接近的就只有我们这些服侍的丫头们了,少爷忙,连满月奶奶都不大常见呢。”罗琴将信将疑的道:“真的?”雪莹道:“当然是真的。”罗琴已经收拾妥当,就道:“我问完了,你下去吧!”雪莹忙走了出去。楚娥奇怪的问道:“少奶奶,您问这个做什么?少爷最亲近的女人不就是您吗?”罗琴道:“我就是觉得奇怪,你说新婚的男人不是应该很高兴的吗?而且洞房花烛夜也没那样过的道理呀。”楚娥笑道:“怎么过的?”罗琴仿佛这才想起自己说的是什么,就指着楚娥笑骂道:“你说怎么过的,你想知道你怎么过的还不容易,赶明儿找个人嫁了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楚娥羞涩难当,推搡着罗琴道:“我才不想知道怎么过的呢?”罗琴大笑不已。
却说雪莹因生怕罗琴已有所怀疑,便趁给丁群逸倒茶之机悄悄道:“少爷,好歹谨慎点儿。”丁群逸正在翻看《古玉图谱》,便道:“谨慎什么?”雪莹压低声音道:“就是房姑娘的事,我怕少奶奶已经有所怀疑了,她刚刚问我,有没有什么女子和您亲近呢?”丁群逸停下翻书的动作道:“你没说什么吧?”雪莹点头道:“被我含糊过去了。”丁群逸点头道:“那就好。”正好,罗琴走了进来,看到雪莹与丁群逸极其的亲密,便默不作声的站在门口。丁群逸笑道:“你站那儿做什么。”罗琴方才错愕,此刻回过神来便道:“没什么,就是想来提醒你,该给婆婆敬茶了。”丁群逸点头。
敬完茶,吃完早点,二人便带着孙梨与楚娥来到镇上买东西。丁群逸指着奉宝坊道:“那就是咱们家的玉石铺子,你去瞧瞧吧。”罗琴喜道:“这可是咱们宝应最大最好的玉房了。”丁群逸笑道:“没错。”正想进去时,却看到莫荣韬远远的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走着。罗琴也看到了,便道:“这人看着有点儿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孙梨笑道:“这是鼎鼎大名的莫荣韬莫大才子。”罗琴点头道:“原来是他,我听我爹说过,好似木偶择亲那天,他也去了。”说罢偷偷的去看丁群逸的脸色,丁群逸心里挂念着玉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莫荣韬,心里着实的想去问问她怎么样了?过的好不好?有没有继续伤心?大概是心里盼着她还依旧伤心,可却又忍不住的心疼,希望他她永远的开心快乐才好。罗琴觉得无趣,便道:“你盯着一个男人看什么?咱们快进去吧,我都忍不住的想看看咱们家的玉坊是什么样儿的了。”丁群逸道:“你先进去吧,我还有事,一会儿就来。”罗琴虽然不乐意,但只好勉强的点点头道:“那你快点儿。”
幸好在街上,莫荣韬虽然骑着马,但并不敢走快。丁群逸三步并作两步,紧紧的追了上去,拱手道:“莫大哥好!”莫荣韬觑着眼,一看是丁群逸,便阴阳怪气的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刺史大人的东床快婿!”他并不下马,而是翘起二郎腿道:“丁少爷新婚燕尔,想必是其乐融融了吧。”丁群逸不理会他的嘲弄,而是压抑着急切的心情问道:“不知道房姑娘最近如何?”莫荣韬紧接道:“放心,房姑娘好得很,离了某人,她依然是笑面如花”。有些许的失望流过,丁群逸笑道:“那就好,想来房姑娘此生怕是要尽付莫大哥了吧。”莫荣韬咬牙道:“丁群逸,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你让我瞧不起,你凭什么质问我这个问题,你又凭什么去关心房姑娘此生所托何处?”他停住,紧闭双眸,似是将心底的愠怒按下。缓缓道:“我莫荣韬生来孤僻,不惯与人接触过密,以后人前人后,别老是莫大哥莫大哥的叫了。”说完一夹马肚,便走了。
丁群逸失神的道:“我确实已不配再叫他莫大哥了。”孙梨安慰道:“少爷,何必自取其辱,不叫他莫大哥更好,凭他是什么人,也不值得咱们这样的迁就。”丁群逸往回走着,低低的道:“这都是我该受的,我曾在神佛面前发过誓,此生既负了她,本就是人神共愤的,莫大哥这样待我,也是无可厚非的。”孙梨笑道:“誓言若真管用的话,这世上已不知少了多少痴男怨女了。”丁群逸淡淡的道:“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孙梨道:“那改天我去瞧瞧她吧,少爷此时可就放心吧。”丁群逸摇头道:“就让她将我忘得干干净净吧。”
虽未入秋,但明镜湖的荷叶已有残败之势。莫荣韬正与玉裹对弈,一局未完,但胜负已定。玉裹将手里的棋子丢下笑道:“我竟是不自量力的,要与宝应第一才子博弈,简直是自讨苦吃。”莫荣韬笑道:“姑娘心思不专,何谈赢棋呢?”玉裹叹气道:“心里闷闷的,大概是快入秋了,这满湖的莲花再不似盛夏盛时肆意怒放,昭华易逝,一晃又是一个年头,不知不觉已经蹉跎了岁月。”莫荣韬道:“姑娘到底是感叹秋至,还是不舍夏天认识的人呢?”玉裹不悦道:“大哥不该提起,明明知道玉裹努力的想忘记的。”莫荣韬冷笑道:“不论是追忆夏天的人,还是努力的想忘记,都是不值得的。我今天见到了丁群逸,他正带着貌美如花的新妇走在街上。更可笑的是竟还不死心的来试探我莫荣韬,好似怕我将姑娘夺去似的。他丁群逸何德何能,连提起姑娘的名讳我都嫌弃,他竟还大言不惭的道‘姑娘此生怕是要尽付莫荣韬。’‘哼’简直不知所谓。”玉裹听他这么说,心里便没得生来一股失落之气,气恨丁群逸的薄情,更恼他冤枉自己移情别恋,便咬着下唇道:“他真这么说?那你又是怎么回他的。”莫荣韬道:“我直回他‘房姑娘此生所托何处,均与丁少爷无关。’”玉裹道:“说得好,我恨不能再见他,狠狠的啐他一口。”莫荣韬道:“姑娘若真有这样的想法,荣韬可以代劳。”玉裹这才笑道:“只是心里气不过,哪能真这样,大哥不要多想,来,咱们再来一局如何?”莫荣韬点头笑道:“这局若再输了,我可要吃姑娘亲烹的莲子茶的。”玉裹也笑道:“跟宝应第一才对弈,即使输了莲子茶,也是虽败犹荣呀。”
又是夜晚,丁群逸依旧辞别罗琴,自顾自的拿着解玉刀到书房雕刻着,虽然每每看到她满脸期待的眼神以及失望的垂下眼睑时心里也忍不住的自责,但心里依然放不下明镜湖眫的她。好似若亲近了妻子,就等于是背叛了她似的。三更已过,丁群逸料想罗琴大概已经睡熟,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蹑手蹑脚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果然罗琴静静的躺着,仿佛睡得深沉。不料丁群逸刚坐下,脱去鞋子正欲钻进被褥,罗琴却睁大了眼睛,并‘嘿’的一声吓了丁群逸一跳。丁群逸惊魂普定,便道:“吓我一跳,你怎么还未睡?”罗琴眨着眼睛道:“等你呀,哪有夫妻不一起睡的道理。”她瞪大眼睛道:“以后我都要等你回来一起睡觉。”丁群逸道:“等我做什么?我睡得太晚怕你不习惯。”罗琴不以为然的摆手道:“日子久了就习惯了。她跳下床,走到桌边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笑道:“这是我为你熬得参汤,最是补气,你快喝了吧。”丁群逸正欲接过,不防她却大叫一声道:“啊呀,不得了,我竟忘了这汤放的太久大概冷了,我再去热热。”丁群逸摇头失笑道:“没做过这些事吧。没关系,大夏天的,我正口渴,你快拿来与我喝了。”罗琴坚持道:“不行,夏天也得谨慎才是,你先喝茶吧。”说着端来一碗茶与丁群逸,丁群逸不愿她再操劳,便道:“这么热的天有什么要紧的。”罗琴道:“夏天也不能大意,前儿个铃儿才病了。”丁群逸吃过茶,便道:“怪不得没见你将她带来,咱们贴身的人,还是久的好,知性情。如今这个楚娥,我觉得她有点儿毛躁。”罗琴拿着托盘道:“那我明天换铃儿回来,你等着,我去给你热热。”丁群逸没说话,心里想着,也好,正好避开了她。罗琴焦急的热了参汤,而后端了进来,不料丁群逸已经睡的很沉了。待要叫醒他时,却又不忍,只好按耐住内心的委屈,蒙着被子睡了。
次日,罗府里热闹非凡。罗夫人召集所有奴仆,婢女以及妻妾众人到客厅议事。罗母颇为隆重的道:“今儿个是你们姑娘三天回门之期,你们可给我听好了,都给我留点儿神。让你们新姑爷瞧瞧咱们官宦世家的气派,若好了,都是有赏的。谁若是有半点的不上心,出了纰漏,让你们姑娘失颜面,我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众人齐声道‘是’。只有长子罗民贺的妻子孙氏颇不以为然的笑道:“母亲何需如此大张旗鼓,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妹妹嫁给他那是‘下嫁’,他应巴结咱们才是。”罗母冷笑道:“亏你是大家出身,竟连三岁小孩儿都懂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妹妹既然嫁给了他,就是他的人了,你瞧不起他就等于是瞧不起你妹妹,何况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这样的人面前失了体统,叫外人看笑话。”孙氏正待再说,却被丈夫拉住。罗民贺拦住妻子笑道:“母亲说的极是。”说罢便扯着妻子往内院走去。孙氏依旧不悦道:“这才刚出嫁三天,母亲就这样偏心,我都嫁到你们家三年了,也没这样大张旗鼓的为我张罗过。”罗民贺冷笑道:“行了吧,我还不晓得你心里想些什么。你嫉妒我妹妹貌美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见她嫁的不如你好,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会儿偏还生事。”孙氏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叫:“我嫉妒她貌美?你的意思是我不及你妹妹貌美么?”罗民贺道:“这还用说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孙氏气得坐在那里不说话。罗民贺偷偷走了出去。心里暗自好笑,只因他实在瞧不上丁群逸,更不耻与这样身份的人做兄弟。所以总是想找个办法令丁群逸出丑。但自己并不敢直接惹他,生怕就此得罪了妹妹与母亲。所以如此刺激妻子,正所谓‘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以他对妻子的了解,她定会向丁群逸发难,自己正好看笑话。
罗民贺刚出房门,就有家丁来报说‘卫海求见’。罗民贺点头道‘快请’。这个卫海乃是罗刺使手下的一员武将,生得虎背熊腰,口方耳阔,最是有勇无谋。只因罗兆天的看中,如今已官至县尉了,主管一方军事,且与罗民贺交好。此时他已进来,拱手道:“罗公子好!”罗民贺拉着他笑道:“好兄弟,许久不见了,怎么这时候才来。”卫海道:“前些日子听说大小姐要出嫁了,只因我母亲病了不曾前来道贺,今天是特来请罪的。”罗民贺笑道:“你有这个心就好。”卫海道:“不知大小姐嫁的是怎样的一个青年才俊。”罗民贺不屑道:“不算怎样的青年才俊,一个商贾之子而已。”卫海瞪大眼睛道:“那新姑爷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罢。”罗民贺冷笑道:“除了一双桃花眼会勾引女孩子之外,我就看不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偏偏我那不争气的妹妹就硬生生的看上了他这一点儿,迷得疯疯癫癫的。”卫海笑了起来,道:“大人视小姐为掌上明珠,竟也允了?”罗民贺道:“可不允了!”他揽住卫海的肩膀悄声道:“今儿个你须得帮我,捉弄那小子一下我才解气。”卫海为难道:“我怕大小姐会生气。”罗民贺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卫海不情愿的苦笑道:“饶了我吧!”罗民贺佯怒道:“你若是不答应我就是不把我当兄弟。”卫海瞪大眼睛道:“这跟这有什么关系?”罗民贺道:“叫那小子出了丑,以后就怕了我们家了,我就再不怕我妹妹会在他家里吃亏了。”
罗夫人将金铃儿叫到自己的房间,指着案子上几件新作的衣服道:“这是给你的,收着吧。”金铃儿看那几件衣服做得十分华丽,不似自己平时穿的。便纳闷道:“这是给奴才的?”罗夫人笑道:“当然是给你的,你伺候姑娘最上心,怎么也得比其她的女孩儿穿的好点儿。”罗夫人顿了顿叹气道:“阿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说,今天要将楚娥换了你去,新姑爷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咱们也不该失了大家的风范才是。你家姑娘从小就是娇生惯养,以后如有什么设想不到,或是不周的地方,你可得多多提点她才是。”金铃儿明白主母性情事事想比人强,就是自家的丫头,也要比别人的吃得好,穿的好。在势头上更是要压过旁人她才心安,如今这几件衣服,实在不是给自己做的,而是给她的面子做的。便接过,恭顺道:“是,奴才记得了。”罗夫人道:“我总想多交代你几句,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对你家姑娘也是绝对的忠心,但只一样我不满意,就是太老实了。从前在家我就不说了,但如今你要跟了她去夫家,便不可再像在家时一样的实心眼,若是这样,阿琴竟不知要吃多少亏了。”金铃儿一一答应着。半晌罗母才道:“下去准备准备吧。”金铃儿告退。
却说丁群逸在家里也精心准备着。雪莹忙活了半天,终于给他穿戴齐整。便大呼道:”好了,终于打扮整齐了。“又左右欣赏片刻才满意道:“都说宝应府的大才子莫荣韬是一流的人品相貌,可那天见了他,觉得还不如咱们家少爷俊呢。”罗琴默默的看着他们,不做声。丁群逸晓得罗琴心思善妒,雪莹这么说,说不定又招了忌讳。便摸着自己的腰带道:“我的玉佩呢?”雪莹方才想起,慌忙便从匣子里拿出了一件白玉双貔貅的玉佩来给他系上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竟忘了你这个习惯了。”丁群逸也想笑着跟她打趣,但看着罗琴在身边,便只好打住道:“出去吧。”雪莹走了出去。罗琴便故意笑道:“这个丫头真是机灵。”丁群逸不做声,只装作欣赏心爱的玉佩。罗琴又道:“长得也算是清秀可人。跟了你这么多年,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了。”丁群逸道:“你想说什么?”罗琴冷笑道:“不如我去求了婆婆,给你做妾如何。”丁群逸头也不抬道:“这个主意不错。”罗琴便如烧了毛的兔子般大叫起来道:“果然是这样,你竟然看上了这样丫头,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这结婚才三天,你就想着纳妾了。”丁群逸哭笑不得的道:“这是你的主意,怎么偏又说是我想着纳妾了。”罗琴被堵得无言,只好站在那里抽泣。丁群逸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别老是想着试探我,既然做了成了夫妻就应该信任我。”罗琴抽泣道:“这么说,你并没看上那丫头。”丁群逸笑道:“没有的事。”罗琴这才破涕为笑,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待二人准备停当,丁母便来到这里又细细的交代一回,方才准他们坐上马车,往罗家走去。至时已近午时,丁群逸从马车中走了出来,又回身扶了罗琴,二人便带着众奴仆,从大门向罗家庭院走去。只见院中小径两旁侍立奴仆不下百人,正殷殷切切的等着。见他们来,便齐声道:“恭迎新姑爷,恭迎小姐。”罗母便从大厅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罗琴带着丁群逸走了进去,便扑倒母亲的怀里撒娇道:“母亲,可想死我了!”罗母搂着女儿也笑了起来,只道:“乖!乖!”丁群逸拱手拜倒,恭敬的道:“岳母!”罗母就扶着丁群逸道:“快坐吧!”丁群逸谢过,依言坐下。罗母拉着女儿的手却向丁群逸问道:“你母亲好么?”丁群逸答道:“好!正叫我问岳母,岳父的安。”罗母笑道:“你岳父衙门中有事脱不开身,好在你哥哥在家,等会儿和他兄弟卫海就来,你也见见,你们年轻人好说话。”丁群逸一一答应。罗琴环顾众人,因未见金铃儿,便问道:“铃儿哪儿去了?我不是嘱咐过母亲,今天要换她走的吗?”侍立一旁的楚娥颇不自在的望了望他们。罗母笑道:“我早起就交代过了,你放心吧,这会子我叫她去请你哥哥去了。”
正在这时,就听到罗民贺笑道:“我已来了。”丁群逸忙上前拱手道:“大哥!”罗民贺望着他,有点儿不自在的尴尬笑着点了点头。丁群逸观人于微,晓得他大概看不上自己的身份。罗琴看不得丁群逸受屈,正欲上前与哥哥吵闹。不料罗民贺却指着身边的卫海向丁群逸介绍道:“这是本县县尉卫海卫大人。”丁群逸便拱手道:“卫大人!”却说卫海在一旁见丁群逸姿容照人,谦和有礼。早就暗藏艳羡之意,此刻见他如此彬彬有礼的向自己施礼,便受宠若惊,正欲还礼,不料罗民贺却咳嗽了一声。卫海不明就里,又想着他适才在外面时的交代,方想起今日是要给丁群逸下马威的。便在心里暗暗叫苦起来,深恨自己今日不该来,没得讨来这个讨人嫌的差事。罗民贺笑得甚是勉强,对丁群逸道:“你坐!”丁群逸谢过坐。不一会儿,罗母叫传膳。罗民贺便将卫海拉到一边,再三的嘱咐道:“记住我说的话没有?”卫海苦着脸再次告饶道:“饶了我吧!!”罗民贺瞪着眼睛威胁道:”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跟你做兄弟了。”卫海无法,只得极不情愿的道:“我竟是不知道怎么作弄人的?”罗民贺笑道:“这还不好说,你不常说自己酒量好吗?我这妹夫年纪轻轻,这个方面一定不如你,你且跟他较量一番,把他灌醉,我自有法子叫他出尽百丑。”彼时便有丫鬟来催他们,罗民贺便推搡着卫海,向席上走去。
众人方问过礼,才一坐下。孙氏就走到丁群逸的面前笑道:“妹夫,我敬你一杯。”丁群逸忙与她碰了杯,而后方才吃了,道:“多谢嫂子!”孙氏笑道:“谢什么,从此都是一家人了,你是不知道,你可是摘了咱们家最娇艳的花朵了。”又走到罗琴的面前指着罗琴道:“我这妹妹眼光甚是奇特,这宝应多少的青年才俊供她选,她硬是一个都没瞧上,偏瞧上了你。”又指着卫海笑道:“不说别人,就说卫海卫大人,年纪轻轻就已官至县尉,前途不可限量,更可贵的是,至今未婚呢!”罗琴忍无可忍道:“嫂子没喝酒,倒是先醉了,不如多吃点菜,也省得自曝其短。”孙氏不满道:“我有何短?”罗琴冷笑道:“嫂子爱多言,岂不知‘言多必有失’。”罗琴平日里并不怎么跟孙氏一般计较,只是今日事关丁群逸的颜面,才不得不与她针锋相对。孙氏没想到罗琴会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难堪,便气得发抖,只差没将手里的杯盏摔了。丁群逸不愿意与这样的愚妇一般见识,便举杯对卫海笑道:“如此,在下就祝卫大人早日寻得佳人。”卫海本来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此刻便拿杯子与丁群逸碰了一下。罗琴与孙氏才对眼冷哼一声,而后坐下不言。谁知卫海竟突然将自己手里的酒杯丢到一边,大声的道:“这杯子太小,我与新姑爷,不,丁老弟共饮,用这么小的杯子有什么意思,换海碗来,”罗民贺睁大眼睛,暗地里却已经笑岔了气,心道:“这厮果然是粗人,竟丝毫不懂迂回之道,如此直接了当,竟不知丁群逸会如何应对了。”便对众仆喊道:“快,拿海碗来,卫大人要与新姑爷喝酒。”丁群逸知道卫海必是受了罗民贺的指使,今日是想看自己出丑了。却在心里暗暗叫苦,自己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样,看来今日势必要让他们看笑话了。”顷刻便有仆人端上两个巨大的海碗。罗琴不满的瞪着卫海,卫海便装着低头,故意的不去看她。罗琴道:“这么个好日子,卫大人倒是想喝酒了。”罗民贺笑道:“正因为是好日子,才更要以酒相贺才对。”雪莹看着不好,便悄悄的走到丁群逸的面前,举起右手覆面,悄声道:“阿梨在外面叫你。”此时卫海就坐在丁群逸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雪莹皓腕上的翠玉镯子。他常见女孩子带镯子,但却没见过将镯子戴的这么美得女子,只见她红袖下滑,露出了些许莹润的嫩绿,趁着雪白的藕臂,那里面竟仿佛存着万种的风情。但他很快便没机会看了,因为她已经说完了话。丁群逸站了起来,笑道:“失陪一下。”便走了出去,雪莹便也跟了出去。卫海问道:“这是谁?”罗琴看着心里暗喜,便道:“是我家的丫鬟。”
此时阿梨正站在门外,看到丁群逸过来便道:“可算出来了。”丁群逸道:“怎么站在这里?”阿梨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道:“快把这个服下吧!”丁群逸惊讶道:“醉醒散?”阿梨笑道:“老爷说了,罗家的人今天怕是要给少爷穿小鞋的,少爷清醒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应付不来的,可若被灌醉了,则必是要出丑无疑的,所以就叫带上这个以防万一。果然老爷的猜测不错,快服下吧!”丁群逸喜道:“还是父亲想得周到。”便接过服下。即回席,卫海依旧忍不住的偷拿眼睛瞄着雪莹,直到罗民贺拿手肘碰他,他才回神,拿海碗来碰丁群逸的海碗。而此刻丁群逸已经不像刚才般害怕了,便笑道:“大哥说得对,咱们是该好好的喝上一杯。”罗琴瞪着他们两个,气得说不出话来。卫海饮了一碗后纠正道:“不是一杯,是一碗。”丁群逸便也饮下笑道:“不是一碗是一坛!”
卫海心中惊喜,难道今天竟碰到了酒仙不成。便一碗接着一碗的去敬他,只想着把他灌醉好交差,丁群逸也不故意推辞,便一碗接着一碗的与他对饮。众人也不吃饭了,只看着他们两个拼酒。只是这样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便将席上的酒尽数喝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