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回,为副本,快速阅读主线剧情的读者大们可以跳过)
阴平古道蜿蜒数百里,扶摇而上,盘旋于陡峭的万仞千山之间。或许自曹魏将领邓士载引奇兵经此地攻灭蜀汉后,再无人问津,至今路行孤寂,道阻且长。
时至严冬,大雪封山,天地皑皑,苍茫一片,只一流山间细水缓缓划过。
朔风正劲,项寻熠一对剑眉与绕唇青须早已被尘霜扑满,面容憔悴,唇干裂已无血色,衣履破旧不堪,且还沾满了淡褪血渍、污渍,身披着蓑衣沿着这条细流,驻剑徐行。他跋山涉险,步履艰辛,呼气成霜,还背负着七岁的儿子项堂。
他用那麻带系绑在身上,兼之陈旧的毛皮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才使得孩子鼾睡正香。
项寻熠只手得空,又扛着一头野猪在肩上。
这野猪凶悍不亚于豺狼虎豹,却已被他开肠破肚,是因原先在山中撞见,欲伤他父子性命,一番恶斗,不料反被杀了,这便将成了他父子二人过冬食物。
“眼下裹腹已有着落,此去川西坝子尚须时日,然如此天气,再难前行,此地人烟绝迹,只有访得一处洞穴,避过酷冬,再一路南下。”
他如此打算,便朝绝崖峭壁处去了。
走了许久,苍天不负,果然寻得一处山穴,洞口不大,穴府不深,只寸尺之地。他立即放下孩儿,径直出去寻些柴料。
这山间老林,要找柴并不算难事,难的是枯木陈雪,新取下的枯枝、枯草作柴,未免太过湿润。
他只好用衣襟一一拭干,方才用暗器作门钉,用裹孩子的斗篷作门帘封住洞口,脱下自己身着蓑衣为儿子盖在身上,过后拿出刀石火种,引了许些时候,才略见青烟升起。
项寻熠喜出望外,笑容渐露,一面煽着篝火,一面挑些结实枝干作支架,熏烤野猪肉。
渐渐洞内明灭可盼,野猪肉香气溢漫,项堂嗅得,睁了朦胧睡眼,自个去取。项寻熠阻道:“别急,再烤烤,这会难以下口。”
儿子冷眼,似乎对父亲不望理会,仍旧取食。自己从腰间摸出小刀割肉,那小刀映着火光,白雪铮亮,锋利无比,他稚嫩小手强忍温烫得发红,且尚无什么力气,却也能割下一片咀嚼,道:“等我快快长大,有了力气好替干娘报仇。”语气中仇恨远没有埋怨重。
项寻熠叹气也不多说,只是好笑,便随口问了一句:“你是要杀了爹爹吗?”
孩子不说话,哽咽起来。
男子背靠石壁,在叹息中木然坐下,神情忧怅,说道:“你记住,这世上除了我,再无你可信之人。彼若殷勤,必有所图。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也要牢记于斯。”
孩子一边哽咽,一边埋怨:“你杀谁都可以…可…可为什么是我干娘!”
“她不是你娘!”项寻熠满面愤然的道句。
他随后觉得是该辩白一下,便娓娓道来:“这个女人当年随丈夫一行,追杀我们,最后丈夫一众却反死在我手上。当初不是你尚在襁褓,断了母乳。我见她有了身孕,料得她不久便能有母乳活你,这才留她性命。何况我活她七年之久,我真想杀她,你断奶那日便可不留她了。”
项寻熠这才叹息道:“我也是想你自小没了母亲,有人能当娘一样照顾你也好。我还妄想时间一久,她育你有了感情,视如己出。”
话到这里,项寻熠突然目露忿情,接着又说:“可哪里知道那夜,我亲眼见她接应杀手,亲耳所闻她扬言要杀我们父子祭她夫君。从而也坐实了,几年来追杀我们之人都是她暗中招来的。”
项堂不与争执,回想那日夜里,屋外厮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月色烛光下,干娘神色惶恐,发髻蓬乱,衣襟染血,抱着自己孩子,跌跌撞撞地躲进项堂房间来,一边哄着自己孩子不哭,一边将孩子藏在被窝里,接着才抱项堂上床,像平日里一样给他也盖上被子,随后苦苦哀求,要他护好小弟,说是她们母子性命有碍。
项堂以为是五岳盟的人又追杀来了,可当他看到,第一个撞进门来的却是父亲本人,以为是来救他们三人的,自然舒缓了口气。
进屋来的父亲,满身血迹,却是一脸狰狞,恶狠狠地看着干娘。
突然项堂眼前寒光掠过,只感觉什么热乎乎的汁液喷溅得他满脸。
听得一声闷响扑地,见干娘已躺在地上,身体尚在抽搐。屋外一缕光线投进来,项堂分明看见干娘的两眼瞪直了看着自己,眨也不眨。那种充满哀怨、无助、凄惨的死人的眼神,就这样直直瞪着自己。
父亲这是怎么了,竟开始乱杀起人了?
项堂吓傻了,此时此刻,真是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父亲逼问:“那小崽子在哪里?”
他才回过神来,于惶恐万分之际,立时想起干娘要自己护好弟弟,小手在被窝里偷偷乱摸,一经摸着弟弟的头,顺着便摸着了弟弟的口鼻处,立刻紧紧捂住,生怕出了声响就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发了疯似的,在屋内乱抄一歇,不住逼问:“他在哪!”
项堂看着干娘的尸体,加之整个房间血腥弥漫,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悲痛,泣不成声,只觉察到眼角甚酸,一股股热流,涌出不止。
蓦然间,父亲再没有发狂乱抄,只将狰狞目光死死盯向床上,过后又神色阴森地看看项堂。
项堂不敢出声,以为多年躲避仇杀的流离生活让父亲魔怔了,要杀他也说不定。
过了久时,父亲突然哼哼冷笑,以剑刺入被窝里,去时迅捷,竟让项堂丝毫没有察觉,过后将剑收回鞘中,掩门出去了。
他匆忙中,松开手,拉扯弟弟,悄悄道:“你快出来。快逃!”
可弟弟没有回应,他掀开被褥,见弟弟一动不动,轻轻一推,弟弟翻躺在床上,那时已然动弹不得,这才觉察被窝里淌着一股热流,只当是自己吓出尿来。
弟弟眼神与躺在地上的干娘的眼神无异。
他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竟然将弟弟捂死在被窝里。
这时项堂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起生活多年的两人至亲,就这样死了,而且是死于父亲和自己之手。
自此以后他虽与父亲相依为命,继续这亡命天涯、颠沛流离的生活,却不愿再与父亲多说话。无论父亲如何细心照顾,时时关心,他也置若罔闻。
父亲项寻熠,本是武当山崇道真人门下,不是因抢夺了五岳盟受碧华庄赖家所赠的一口宝剑,而与五岳盟结下了仇,此后妻子与项堂的一胞兄弟也不会在被追杀中失散,生死不明。
项寻熠行途劳顿,好不容易寻得一安塌处,仰身便呼呼大睡,好久没有过上、这般远离那仇人追杀的日子。
项堂见父亲睡得香,用蓑衣当被子披在父亲身上,自己蜷在篝火旁,抖索索地蹲着,毕竟他对项寻熠再有怨念,他世上血亲,也只有此人,能不爱惜?
项堂呆呆地看着欲跃的火苗出神,若有所思,不知不觉中,合上双眼。毕竟旅途艰辛,非睡上几天几夜,方才能补足精神。
儿子睡去多时,项寻熠又从朦胧中醒来,见自己身上披着蓑衣,又向篝火处看去,心中暖暖,美美一笑,喃喃道:“这臭崽子。”立时解下蓑衣,前去将儿子挪到墙边,又把蓑衣给项堂披上。
他神情痴痴地抚着儿子的脑袋,又轻轻地为之拭去头发、脸上的灰土,方才长叹口气,忧愁善感般。
篝火苗头渐小,项寻熠拾薪添柴,起身走到洞口处,用剑挑开帘子一瞥,探视外面,一见风雪不退,心想:这大雪不知道要下多久,天寒地冻,还需寻点补给、柴火。眼下风雪正盛,只好退缩在这洞穴里。
多年颠沛流离,生活疲惫,项寻熠看着自己的手中的宝剑,心想,倘若它只是把寻常宝剑,哪里会惹上这么多是非。
可这口宝剑偏偏被宣称:藏着坐拥天下第一、灌县碧华庄——赖家的百年绝学。
不过,他抢夺这把宝剑,却又并非觊觎这里面的武功绝学,而是单纯地为了自己的妻子、琼南涯海城羽氏的大小姐——羽灵。
只因与羽灵之父——羽万雨,约定在碧华庄的比武中赢取此剑,便将女儿下嫁于项寻熠。
羽万雨如此,是因输掉比武,答应赖家再不涉足中原武林,而心中又甚是不服,想一窥赖家武功到底绝伦在何处。
当年,羽万雨挑战碧华庄赖家当主赖旌德,在蜀南竹海密约一战。
之后,赖家举办这场盛会时,两大高手早已相继离世。
羽灵在父亲死后得知情况,本想去劝阻,可为时已晚。
项寻熠未及与羽灵相遇,又错过比武时日,却执念约定。
宝剑是被赠予当时比武第一的门派——五岳盟,才有了项寻熠劫夺宝剑之事。
羽灵寻到项寻熠时,他早就因争夺宝剑而杀了人,与五岳盟的仇怨,已经到了难分难解的地步。羽灵只觉此事是因父亲唆使而起,无怨无悔地,愿一生追随了项寻熠。
两人私定终身,找地方隐姓埋名,可就当羽灵有了身孕时,他们一家被别人寻了踪迹,遭遇追杀。
事过多年,如今羽灵是否在世,也不得而知。五岳盟也不是要单单追回这把宝剑,人每次追到,都是要杀他项寻熠而后快。毕竟他手上也沾满五岳盟人的鲜血。
但是说起藏了武功绝学,多年来,他却不知如何开启。
这宝剑做工精细,剑鞘末端,镶嵌七色宝珠,是谓北斗;中身处三道镀银水纹;靠近剑格的地方镀有银色弯月。剑格,剑茎皆上好木料,剑首是白玉镶铸,然剑穗却已破烂损毁。
可哪里有机窍,他全然不知。然而他得剑之后,甚觉这宝剑称心如意,还自创了“八封剑法”。曾经多少五岳盟人死于此剑法下。
那“八封剑法”是一门快剑,与武当太极剑法,全然不是一路。故而五岳盟更是深信剑中武功被他得了去。
他回忆至此,只得苦苦好笑。他或已知道宝剑之中藏有什么秘密,可仇怨已结,除了求生,其他什么都那般没了意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