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云昭被一羽府婢女,引到下榻的厢房,竟而项堂就住在自己隔壁,下午自己在房中一番收拾整理,小眠了一会,便有人叩门叫去就餐。
李云昭几与项堂一起出了房门,自己走在前面。
说来羽家的府邸并不算大,数步内,就见正院一桌餐,羽府诸人不论贵贱,皆在一桌用餐。
常人所谓仆役者,也就是厨子老宋,护院丁匡,婢女小七、小昕,管家安南。朝廷对羽家的封爵,于这般配制却是寒碜了些。
然而羽家视诸人如亲,故而打羽万雨起,就不论所谓贵贱,一桌用餐。
那老宋、丁匡与羽放把酒言笑,全然是像一家兄弟。
项堂内心不免有些失落,这与母亲娘家相识,却不料他一家生活全然不如那周怀咏。加之舅父不愿教自己武功,他更是多少有了不满的情绪,幸是他这人能藏匿形色,个人埋头就餐。
李云昭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除了觉得桌子若有父亲,定能与那老宋、丁匡把酒言欢。这般想着才有失落。
李玉萍见之神伤,凑耳道:“吃饭就好好吃饭,不开心的事,不许想。”
羽翼好奇,道:“云昭哥有什么不开心的。”
李玉萍轻嗔:“你给我吃饭,问那么多干什么?”
羽翼嘟嘴说道:“哎呀,阿母。我可是你的亲孩儿。”
李玉萍突然莫名瞄了一眼项堂,笑得尴尬,说:“好好好,你是我孩儿,云昭也是阿母的亲侄儿。”
“诶诶诶,三从四德啊,嫁父随父啊。”羽翼叫嚷道。“堂哥哥,才是你的亲侄儿。”
李玉萍一筷子打到羽翼后脑勺,嗔道:“就你屁话多。”
众人见了,都不时好笑,但皆无鄙夷神色,而是那般自然快活。
小昕插言道:“少夫人,您且让嗣子跟你贫嘴。以后娶了秦家的采仪姑娘,那还有心思跟你贫嘴。”
羽翼突然不悦,道句:“谁说我要娶采仪了!”
小七说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嗣子,这事可由不得你的。”
小昕又道:“你一天跟别人那般近乎,一句‘不娶’可是辜负了别人姑娘。”
“我与采仪妹妹从小一起长大,自然近乎,也不是说我就要娶她。我是纨绔子弟,游手好闲,才疏学浅,采仪贤淑女子,才学精博,我配不得她。”羽翼一脸深沉,这般表情却是羽府诸人不曾见过的。
李玉萍正色道:“翼儿,涯海城之内,皆晓你将来是要娶人家姑娘的,你一天跟别人亲近,现在却言不娶,是不是有点‘登徒浪子’,不负责任。”
“阿母,我……”羽翼本想辩解,说是“不娶自有用意”
不料,李玉萍怒了,筷子一放,怒拍桌案,厉声责备道:“你这作风还不如你阿爹,我们海南人虽被中原人鄙为‘南蛮’,但敢爱敢恨的气魄,是该有的。你这般矫情造作,是跟谁学的。”
“阿母,你是四川人。”
“还敢顶嘴!看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太溺爱你了,以至于你现在目无长幼,且还为所欲为。”
李玉萍当真是愤怒不平,羽翼何曾见过母亲这般。当即服软,只说道:“阿母,给儿子一个薄面。就别训斥我了。”
“你还要脸?我们跟秦家指腹为婚,你要悔婚,就是伤别人的脸面。”
羽放见妻子如此愤怒,并不知缘由,也不问缘由,却劝说:“玉萍,吃饭吧。饭桌上不训人,这是家风。”
李玉萍恨恨看了一眼儿子,端起碗吃了几口,就下桌子去了。
羽放连给羽翼使眼色,羽翼冥顽不灵,没有会意。老宋便道:“嗣子,去给少夫人认个错吧。”
羽翼点了点头,也下桌子,寻母亲去了。
丁匡却一脸不解,说道:“少夫人向来不喜欢秦家,为什么还这般愤恨。”
羽放叹息道:“我也是不解玉萍了。”尤其想起今天李玉萍还说秦伯夷有代羽之心。
老宋笑道:“少夫人素来爱憎分明,可谓巾帼磊落。不喜欢秦伯夷是一码事,但是采仪姑娘,还看不出来吗?少夫人每次听到别人来了,都是亲自相迎,自然是认同且喜欢得紧。”
羽放这才恍悟,道句:“宋大哥所言在理。玉萍就是这样的人。”
羽翼追到母亲房中,才磕头请罪,说道:“阿母,儿子不孝,惹您生气了。”
李玉萍冷冷厉道:“起来说话,这文绉绉的倒不似起你来。”
羽翼将就李玉萍房中的茶具,给母亲斟了一杯,笑着道:“阿母,儿子不愿娶采仪妹妹,是有缘由的。”
李玉萍把手,让他先且住嘴,问道:“你且告诉阿母,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你当真不喜欢别人?”
“我与她是伯牙子期之谊,从来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胡说,少诓我!别人我看不透,自己儿子的心思都看不透。我枉为人母。给阿母要说老实话。”
“老实话,就是我不想采仪妹妹情陷两难。”羽翼正色说道。
“什么情陷两难。”李玉萍皱眉问道。
“阿母常言,秦伯夷有代羽之心。将来做了我丈人,我怎么应付。”
“翼儿,”李玉萍语气稍事缓和,“人有念亲之意,秦伯夷膝下无子,你做了他的女婿,就是他的半子了,他还能再生害你之心。”
羽翼一时半会儿无言以对。
李玉萍接着道:“秦伯夷是秦伯夷,咱们得爱憎分明,听阿母的,采仪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正是阿母清楚,你是个无事生非的主儿,俗话说得好‘家有贤妻,丈夫不为横事’,以后有这么个妻子约束你。阿母打心底放心。”
羽翼道:“秦伯夷已经与咱们羽家离心离德了。儿子听到你们谈话了:今天他来的时候,阿母难道还从他的口气里听不出来吗?哼,这条狗怕已经是找到新主人了。”
李玉萍道:“好啦,就事论事。别扯这些。我还是那句话,采仪是采仪,秦伯夷是秦伯夷。”
“说是这么说,可能吗?那毕竟是采仪的阿爹。”羽翼争论道。
李玉萍怒而起身,一拍桌子,厉声道:“那你就少跟别人往来,别坏别人姑娘的名声!出去!”竟而哄赶羽翼。
羽翼无奈,和颜说道:“阿母,别生气了,我今天起,就不去打扰她便是了。”说罢推门去了。
出门他便向自己的屋子去了,过后院的时候,撞见了小七。
小七见得嗣子抿嘴一笑,羽翼却不理会,小七觉得奇怪,其实她本是有通报来着,一经错过,才叫住羽翼:“嗣子,采仪姑娘在正堂等你呢。真是今天才提到别人,人家就来找你。可见嗣子跟姑娘是心有灵犀。”
羽翼不悦,目露愠情,道句:“小七,你什么时候也多嘴多舌起来。”
小七撅嘴,道:“好好好,我多嘴多舌。那嗣子让别人久等了,总归不好。”说着自己走了,羽翼叫也叫不住。
羽翼神色沉凝,矗立良久,才叹息一声,又径直去往厅堂。
那厅堂烛光已然莹莹,见得一袭青云翠蓝裙衫的姑娘站在正中,那青丝披肩如缎,系着一条翠蓝绸带,束了发髻。
姑娘却是背向而立,手里拈着手绢,不时拭向脸庞。
羽翼在门口默默地站了良久,却不露声响,想去打个照面的招呼,却那般的难为情。
那姑娘蓦然回首,转过身来,但见得鸭蛋儿的脸上,眸如水杏,唇不点即红,眉不画而翠;又见肌骨莹润,娴雅非常;再几许梨花带雨,婉转柔情,叫人立生怜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