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近日发觉,将井水混到晨露里头煮茶的事越发得心应手,后山养的荸荠也是越发灼灼,不过坏事做多了总有心虚的时候,这几日便没去那后山,只老老实实煮茶给姥姥。但总觉得,姥姥喝完一口以后眉毛一挑朝她看了两眼。纸鸢心里拔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许是姥姥喝出来和昨日的不同了,那口深井好说歹说也有百来年历史了,底部积沙,虽然长年水源不断,比之晨露还是要涩口一些,不如晨露沁人心肺。于是趁着姥姥还未喝完,心里突发灵感,添了一句,“姥姥,今儿的茶可甘甜?昨夜下了雨,沙尘都没洗刷没了,晨露干净得不行。”
姥姥抬眼,轻笑道,“并未。仟冥山向来潮润,树木繁盛花草馥郁,凡人也来得少,何来沙尘?”
纸鸢一顿,拿着托盘,感觉姥姥平静无波的双眼已看穿一切,于是打算就此放任自己错下去,若今夜无雨,那明儿还是井水参半,才有理由支持她方才的说法。
“姥姥,你可知天界最近有哪位了不得的神仙在渡劫么?”纸鸢向来知道自己的毛病,好奇和胡思乱想,虽然一而再再而三告诫自己这样不好,有违当神仙的无欲无求但求实的本质,但再一想,如今也只是刚成为山鬼,这仟冥山的生灵都还不怎么看好她,依旧冷眼旁观。况且宁俞那厢实在是有些怪异,本是寻人,却怎么也不肯说是谁,住了两宿后突然没了踪影,纸鸢觉得,寻的若是凡人,那便只有小和尚了,可宏安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只可能是出去化缘是认识的。
姥姥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茶香袅袅,“我不过个前山神,这些事我如何知晓?怎么?”
纸鸢讪讪一笑,‘前’一字说得有些重啊,跑过去蹲在姥姥膝下,好生措辞,“我见着一个了不得的凡人,能瞧见我,还认得出山鬼的衣裳。”
“呵!”姥姥拿着棺木轻轻点地,又是光晕绕开蔓延至屋外,这回却让纸鸢瞧见了,只是不明所以,“你说的可是那和尚?”
“不不不,小和尚是开了眼的我知道,他既不是神巫,也未曾开眼。”纸鸢睁大眼睛,想让姥姥瞧出她此刻十分严肃,这人定有来头,“他说他是来寻人的,再多我却也问不出来。”
姥姥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背对着纸鸢,殿内有些昏暗,瞧不清眼里的东西,而后转过头来却问道,“你在后山可养了什么活物?”
纸鸢一愣,还沉浸在方才那个颇为正经的问题上,于是道,“什么活物?后山的榕树山茶昙花还有许多都是我从别的山挖来种下的,还有一群兔子,”说着抬眼一瞥,接着道,“没被其他山神发现,没有丢姥姥的脸。”
瞧她模样,倒不像在说假,最后这句也着实让姥姥哭笑不得,于是转身回来坐下,“昨日东君途经此地,瞧见后山灵气涌动,便来一探究竟,竟发现有一株被竹子围着的荸荠吸取了周边的灵力。”
话还没说完,纸鸢两眼放光“可是结了又大又清脆可口的荸荠果子?我就知道使点法术会结得快些。”
姥姥睥睨她一眼,果然跟这丫头有关系,“并未。只一株荸荠化身为人,其余皆枯萎。若是个一二十年的还说得过去,偏偏只生了四年。那东君便托话让我给个说法。”
纸鸢一惊,一般而言若不是有仙器辅助,的确是不可能四年就成人形的,但是不过几天时间,那荸荠怎么变化这么快,花儿都没开,直接便成人了,“姥姥,我我可没有偷盗仙器,也没顺手捡什么东西回来,就是将早上煮茶的晨露留了一半罢了,我不知晓怎么回事,况且我有两三日没去瞧了。”
“量你也没那个胆量,你也只敢在我面前使些幺蛾子。”
纸鸢觉得,以前做的仍何事,都在此刻都被揭穿,心里着实不好受,幺蛾子可不是什么好词,她可是姥姥身边聪明伶俐,懂事可爱的小丫头,在凡界,只有后院的女人们做的才叫幺蛾子,“那姥姥,您要供我出去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过想吃几个白白的果子,虽然姥姥之前说那东君瞧您不顺眼,但也不会这么不明事理,再说了,姥姥您是最疼我的,不会让我被人欺负吧?”
姥姥一声冷哼,小丫头是笃定她不会任由东君在她面前放肆,“我只道此事我无可奉告,且,那后山的小女娃灵根不低,潜力无穷,我已经同意将这女娃送给云中君做弟子,让东君去那边问话。”
纸鸢心里惊魂未定,点点头,“将她许人也好,云中君谦谦和煦,会好好待她的。不过,倘若以后她能变荸荠出来,姥姥您让云中君送一筐果子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