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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第七十六章(1 / 1)

眼见孟幼琳凄惶地摸索着她的所在,孟幼舒忙主动握住她的手。

“姐姐,我听你的。”孟幼琳道,她牢牢地抓住孟幼舒的手,唯恐她挣脱,眼睛红红的,忍着泪,“你别不要我……”

纵有责备,此时又如何说得出口?孟幼舒叹息一声,便觉手上的力道越发紧了,她缓下声,安慰一般的轻语:“我怎么会不要你?阿琳,不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离开你。”

孟幼琳满以为得到如此坚决回答,她会安心会高兴,然而,并没有。孟幼舒的宽慰让她愈发难过起来。沉默了半晌,她低声道:“姐姐,小的时候,一直是你护着我,不论风雨如何张狂,你总挡在我身前,哪怕,你也只是一个稚童。”

那些往事,那些遥远的过去,就如上一世那般,每一想起,便令人心神恍惚,孟幼琳却一点都没有忘,她牢牢地握着孟幼舒的手,言语缓缓的,却极为清晰:“那时我就想,总是让你在前面撑着,你也会累的吧,等我长大一点,就换我来保护你,我也想让你无忧无虑,任凭外面兵荒马乱,你只要自在生活。”

“可是,后来我瞎了。我难过的要命,并不是因为我再也看不到鸟语花香,看不到青山绿水,只是因为,我再没有机会等到换我来为你遮风挡雨的那天。”

孟幼琳的语气愈发平静。孟幼舒只觉得心头发紧,小时候,阿琳的确总说要保护她,后来,她就不提了,她只以为那是孩子一时的心血来潮,却没想到阿琳是如此执念。

孟幼琳抿了下唇,她面对的是永远没有光明的世界,能照亮她的明灯只有孟幼舒,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赔上孟幼舒的一辈子,孟幼舒是她的姐姐,但是她,不欠她的。

“就算不能保护你,我也不能成为你的累赘。”孟幼琳抿了抿唇,她慢慢松开手,慢慢的缩回,“阿舒,若是我让你为难,你就离开我吧,我已经大了,总能照顾好自己。你该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要总是为我顾虑良多。”

倘若不是要照顾她,阿舒这个年纪的姑娘,应当早已成家,早已有子有女。孟幼琳垂下头,她竭力让自己表现地释然。心,是无法掌控的,但感情不该成为困住一个人的借口。

她不该那么自私。

长大其实是一夕之间的事。为了使孟幼舒放心而伪装情绪,孟幼琳也累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也只会惹得阿舒不喜。干脆,就有个了断吧。

她说罢,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无法聚光的瞳仁清澈的像一个孩子。孟幼舒猛地捂住嘴,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莫名的酸楚让她情绪崩溃。直到冲进自己的房间,背靠着房门滑落,才敢宣泄一般的哭出声来。

脚步声快速走远,直到寂灭。

孟幼琳垂着头,抿了抿唇,眼泪溢满她的眼眶。

终于,还是走了。这样也好,她们……是姐妹,同父同母,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

她控制不住自己一日甚过一日的执迷,阿舒也不喜欢她说谎,那么就这样吧,宁可不再见,也不要成为阿舒的累赘,也不要她因放心不下她是一个瞎子,照顾不好自己,而把她绑在她身边。

只是,可不可以让她再抱一次阿舒,像小的时候那样,毫无隔阂,毫无间隙的再抱一次。无神的双眸沉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婢子来请她用膳。孟幼琳动了一下,她用手背擦去泪,道:“打水来。”

婢子见她异样,自是关切询问。孟幼琳摇摇头,道:“不需多问,打水来与我净面。”

婢子便不敢再问,依言取了温水来侍奉她擦洗过,孟幼琳方道:“你明日出府去看看,何处有空房,若价钱公道,便买下来。”

外表柔弱的人,内心未必脆弱。孟幼琳睁眼闭眼都是黑暗,她的生活一直都只围绕着一个人,再纯粹不过。越是纯粹的人,越是雷厉风行。

孟幼琳不打算再拖,母亲过世后,给她二人留下了一大注钱财,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一世了。

婢子闻言大惊失色,见孟幼琳神色冷漠木然,便不敢多问,她侍奉孟幼琳多年,知晓她是个孤僻固执的姑娘,她若不欲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待孟幼琳吩咐她退下,婢子忙去将此事禀告给孟幼舒。

孟幼舒刚重新梳洗过,她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正预备与孟幼琳好好说说,便听到这个消息。

阿琳是认真的,她是真的准备走得远远的,不做她的累赘……孟幼舒一时茫然无措,可是,阿琳怎么会是累赘?她分明是她心甘情愿要保护的人。

这么多年了,仿佛是从有记忆开始,她们便是一起的,到现在,终于要分开了么?

孟幼舒这么一想便觉得心慌,她无法想象阿琳不在她身边会是怎样一副景象,更无法去想她不在阿琳身边,阿琳要如何生活。她怎么放心让阿琳一个人。

孟幼舒急忙往外走,刚走出房门,她便止住了步子,就算强行将孟幼琳留下,她们的矛盾也无法缓解。

想到那日,阿琳固执的说的那句“我要嫁,也只嫁与你”,孟幼舒心念一动。

皇帝吩咐的事耽搁不得,提审与案大臣已是迫在眉睫。

当夜,锦衣卫统领庞中直便上门来商讨如何行事。

此事关键就在两处,其一,如何拿捏分寸可使皇帝满意,其二,如何全身而退。

人在官场,谁能没几个仇敌?可若是弄得满朝皆敌视,也太过心酸了。孟幼舒瞥了眼侃侃而谈的庞中直,静默不语,就如庞中直这般,眼下自是威风八面,可一旦哪日陛下不欲护他,定死无全尸。

“君上看,如此可否?”庞中直说罢,挑眉望向孟幼舒,意气风发,并无多少恭敬。

孟幼舒一笑:“这类事,锦衣卫是熟手,我却头一回接触,自不如庞统领知道的多。此事陛下看着,拖延不得,不如你先着手去办,我在旁压阵便是。”

庞中直也是这个意思,他还担心淮安君仗着自己身份尊贵便指手画脚,心下已决定了一旦淮安君发号施令,他便是阳奉阴违也要将她压下去,谁知,这位君上竟是如此识时务。

庞中直大喜过望,随即又是满腔骄傲满足,便是君爵、王爵又如何?在他锦衣卫统领面前,不也乖乖退让?

“如此,便依君上吧。”庞中直笑着道。

两相得宜之下,庞中直便起身告辞了。看他这踌躇满志之象,大约是急着去准备如何抓人方能威震四方了。

孟幼舒送他到堂前,待他身影一消失,便快步朝内院走去。

到孟幼琳门外,便听婢女趋步上前禀告,小姐已歇下了。

孟幼舒抬头望天色,见已月上中天,的确是不早了,便只得也回房去睡。

隔日一早,庞统领便派了人来接,一整日忙碌,直到深夜方回,接下去几日皆是如此。且数名大臣下狱,朝堂上的气氛紧张如绷紧的弦,稍一有失,便是万劫不复。

弹劾锦衣卫的奏疏一道一道地上,一本本奏疏,堆积在御案上,其中更不乏弹劾淮安君孟幼舒的,言辞锐利毫不客气,乃至用上了“为虎作伥”之语。

孟脩祎丝毫不为所动,在早朝之时,亲口对庞中直道:“卿乃国之肱骨,朕之臂膀,得卿,朕之幸!”

庞中直得此嘉赞,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孟幼舒看得心惊胆战,他之所为,便如刀口舔血,那锋利的刀刃闪着银光,看似勇猛,实则已一足踏入深渊。忍不住劝了他几句,庞中直却不以为意,仍旧我行我素。这般固执的专注作死,闹得孟幼舒最后生怕受了他牵连,不得不告病在家,以保全自身。

起初是江南商人林潭的一本账册牵连出的盐案余逆,再加上礼部一案,庞中直不管不顾地抓人,闹得整个朝堂人人自危、乌烟瘴气。

暮笙看得糟心,实在不知陛下搅起这一潭浑水是要做什么,忍不住道:“任用酷吏,非明君所为。”

孟脩祎嗤笑:“庞中直算什么酷吏?不过摇着尾巴乞食的狗罢了。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正好能做一些正直之士做不成的事。”

暮笙默然:“陛下要做什么?”

孟脩祎看着她,微笑道:“做一件从来没有人做成的事。”

听她这般神神叨叨、神神秘秘的,便知是不会说与她听的,暮笙嗔她一眼,道:“陛下可不要太过得意,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孟脩祎大笑:“我就算赔了江山,也一定不会赔了你!”她一面说,一面揽着暮笙,靠在她身上,笑语连连:“寡人衷心,夫人可见到了?”

死样!暮笙没好气地揪了揪她的耳朵,脸上的神色,分明是满足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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