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笑道：“我要是画个画儿、写张字，自是用你的纸；但我是打算在这上面赚钱，积年累月都要用的，且要计算盈亏——总用你的纸，怎么知道是赚的，还是赔的？”
“你还会算盈亏？”方先生并没真当回事儿，只是觉得小五看起来这么较真，实在好玩。
小五却真的掰着手指头算起来：“笔墨纸砚、给卖婆的提成、将来兴许还租间铺子……这还没算人工和白住你们的宅子呢。”
这下方先生和胡思明都好奇起来：“还有给卖婆的提成？”
“对，”小五自是信任他们的，“我最早想的是自己扮成卖婆，挑着担子去大户人家的后门推销，但一则我脸生，未必得内宅信任；二则我一人之力，就算加上凤蝶，也终归单薄；三则我又要登台说书，实在少有空闲，好在赚得多了，有能力多找卖婆帮我售卖，总比我专门找那许多人卖书要便宜许多。”
“你真的只有十三？”方先生满目惊奇，上下打量着小五又转头向胡思明求证。
胡思明内心其实也是敬佩小五的，但又敬又恨：“是，她所有聪明都用在读书和赚钱上了，其它地方都蠢得很。”
“若只是聪明也就罢了，还懂得用人，这才是最难得的，”方先生却是真心赞叹的，“就算何大富，当日老七酒馆做到那种地步，都不舍得聘用小二……殊不知历代有成之商都是自己动脑、别人出力，不然事事亲力亲为，只能将自己陷于繁琐，失了格局。”
小五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方先生您才是最厉害的，书读得好，功夫还厉害，竟也懂得经商……”
“你别急着捧我，听我再给你出个主意，”方先生笑道，“分书成页，卖与后宅，毕竟只是零售，利润虽高，周转却慢。若有人成套购买你的书……”
“我也想过整套卖，”小五挠头道，“但整套书耗费颇多，价格又贵，万一没人买，岂不是白写了？”
方先生笑道：“刚说你聪明，又犯傻了——你守着伶人府那么好的资源，怎么会没人买？”
“啊！”
小五立觉茅塞顿开：不论当初三爷府将自己从老七酒馆抢过来，还是昨日手稿被偷，都是有人觊觎自己脑袋里装着的那些故事罢了。如今既得自由，谈好价钱卖给他们就是，岂不两下相宜？
小五高兴极了，拍着双手蹦跳不止，惹得方先生难得的笑出声来，连胡思明都绷不住，脸上露了些笑意出来，心中默默想道，若这事儿真能让小五如此快乐……由着她也无不可。
“方先生，我多少钱能请得动您做我的军师？”小五简直太高兴了，她久居三爷府，竟当局者迷，连这么好的财路都疏忽了，只一心防着他们，生怕被剥削迫害，“您才是真正难得的那个！”
方先生用手点指小五，笑着同胡思明说道：“你瞧，刚说她懂得用人，此刻竟连我都惦记上了。”
胡思明听得心都痒了，很盼望自己也能被小五惦记，忙腆着脸主动说道：“我写字不错的，好过你那笔狗爬百倍，我帮你写吧？”
小五见他终于回血，故意跟他玩笑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帮我写这个太浪费时间，我还得在旁边口述。”
见他脸上又有些不畅快，忙笑着继续道，“你有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教凤蝶写字——书我自己学着写最方便，《枕边书》却是需要抄录的，她会写字的话我会轻松很多。”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凤蝶对方先生的喜欢，又笑着去求方先生：“方先生若得空，也教教凤蝶……就最好了。”
“好，明儿去县学读书以后，我空得很。”方先生立刻笑着答应下来。
小五笑着瞧了凤蝶一眼，凤蝶自是满脸的欢喜和娇羞。
事到如今，小五觉得一切都开始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心中开怀不已。眼下最着急的是先整理好《童林传》，保证一登台就被叫好，将来写出《枕边书》也好卖些。
还有一样是卖书给三爷府……卖给谁好些？
吕老板是个精明的，况小五瞧着他便讨厌，绝不想跟他再有过多交涉；吕文杰只是管事，怕是对这些书没兴趣；三爷性情淡泊，思想传统，给徒弟们教课都不愿落在文字上，怕也不愿买她的新书。
只有镜哥儿既有这个财力，又有买书的动力，就是为人捉摸不定，说不定毒害自己的就是他呢。
小五将这些同方先生说了，求他帮自己解惑，方先生笑道：“你是做生意，又不是交朋友，忌讳他的人品，多防着些就是，将来你名气大了，能挑选顾客时，再将他排除在外。”
“先生说得有理。”
不知怎的，小五现如今就是信赖方先生，他说什么小五都听得进去。
她第二次整理《童林传》，思路清晰了许多，写几回便给方先生看，挑捡着看不懂的改成当代的字体；凤蝶也在旁边学着，竟比所有人都勤奋认真许多。
转天再去三爷府之前，小五挂念大姐的事儿，让车夫先去李府，请小厮喊了大丫出来。大丫上车便跟小五报喜，说小五那招实在管用，李珏跟父母禀报之后，隔日便准了她做李珏的通房，说等孩子降生再提身份。只是翠儿为此气恼，从那时起一直没跟大丫说过一句话。
小五听完也放心不少，劝着她跟翠儿主动和解：“她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开，本性其实是极好的。你比她大几岁，自不会像她那般不懂事，主动多跟她说说你的苦处，她自会心软的。”
大丫在李府多年，自然也是知道进退的：“她到底一进门便是妾，总高我一头，又照顾过你，我不会真跟她计较的。”
“嗯嗯，”小五忙撒娇似的摇了摇大丫的双手，“你俩若能好了，彼此帮衬着，日子定能过得再好些。”
说罢又将自己这两日的经历说与大丫，听得大丫又是害怕又是开心，隔空感激方先生和胡思明的恩德，听得小五忍不住笑道，“你将这些也说与翠儿听听，她自来跟我要好，听说我被下毒了定会心疼，跟你也会因此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