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君是丞相,赵琛是王爷,再怎么也是一臣一主,要招待赵琛,丞相大人自然会做到最好。
就算心里记恨着他拐带自己女儿“上了床”,礼节上也是不失分毫。
“王爷请坐。”孟丞相邀赵琛坐下,等他坐好了,他与孟苑才落座。
现如今,丞相府里就剩下这么两个主子,陪着王爷吃饭总是冷清了些,可赵琛却乐在其中。
看王爷高兴,孟丞相闲闲说道:“微薄酒菜,上不了台面,也未曾准备歌姬舞姬,还望王爷海涵。”
赵琛端起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这“歌姬舞姬”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孟苑瞧见他的反应,就猜到父亲话里有话,难不成赵琛最近……不会吧,他敢(#‵′)
“丞相多礼,如此便甚好,这样的宴本王是很愿意赴约,至于其他那些,也是身不由己。”
他端起精致的酒樽,朝丞相抬了抬,一饮而尽。
线条优美的颈项,缓缓滑动的喉结,赵琛的一切都充满了诱惑的色调,明明是那么一个带霜伴雪清心寡欲的人,却总让见了他的人想对他做点什么不该做的事,这算一种什么气质?
作为女子,孟苑在席上只是乖顺地坐在丞相身边,充当配角。
只是,酒过三巡,端王殿下的眼睛总是似有若无地往她那里飘,本来屋子里烧得地龙就很热,这一来二去,她竟出了一身汗,足可见她有多紧张。
孟丞相觉得自己在这坐着也有够尴尬的,端王老用那么锐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闺女,这让他觉得那丫头就像砧板上的肉,早就让人剁了个稀巴烂。
“王爷,老臣敬您一杯,这次林氏的事多亏王爷。”
孟丞相打断赵琛的注视,端起酒杯挡住自己的女儿。
孟苑松了口气,心里好像钻进了一只小鹿,它撞来撞去,撞得她的心都快要飞出嗓子眼了。
赵琛被孟丞相一杯又一杯的灌酒,孟苑看在心里急在心上,这王爷也是,以前无论什么场合,他总是点到即止的,从未醉过,今次是怎么了?怎么不知道拒绝?
今天,有了赵琛的第一次,第一次醉酒。
赵琛喝醉了,靠到椅子背上单手撑头皱着眉,随行伺候的奴才唤来星沉,星沉叫了王爷几声得不到回复,果断道:“丞相大人,王爷醉了,今日恐怕要在府上叨扰一天了。”
孟丞相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便道:“来人,为王爷准备房间,送王爷去休息。”
孟苑担忧地看着赵琛,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丢下一句“我去准备醒酒汤”就跑了。
孟丞相恨铁不成钢地想,女儿大了真是不由人啊!
丞相府最好的一间客房里,赵琛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一动也不动。
酒品这样好,倒是让人省了心。进进出出的婢女们捏紧了嗓子,轻手轻脚地为他准备洗漱与醒酒用品。
膳房外,孟苑有条不紊地煮着醒酒汤,相府的厨子们站在一边看着,表情变幻莫测。
这小姐可是从来非相爷的事不下厨,这次愿意主动亲手为端王做醒酒汤,想必是对端王上了心,相府明年要成一件好亲事了。
孟苑并不介意别人的看法,醒酒汤熬好了就要亲手端过去,从头到尾都不让扶风帮忙,扶风手足无措地站在后面跟着,表情比刚才的厨子们还要不自然。
“小姐,这些事让奴婢做就行了,若是被相爷和王爷知道,奴婢肯定要受罚了。”扶风急切道。
孟苑说:“你自休息去,不必管我,若谁敢罚你你就来找我,我保你没事。”
扶风无法,只得任由她去了,等丞相大人最疼爱的嫡小姐端着醒酒汤到了端王休息的客房,面无表情的星沉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孟小姐。”他简单行礼,言简意赅道,“王爷就在里面,您可以随时进去。”
“他睡了吧?我还是等他醒了再来。”孟苑作势要走。
“没有!”星沉忙道,“王爷只是在闭目养神,他喝醉时很少睡着。”
“怎么会,醉了的人难道不是很容易睡着?”孟苑惊讶地问。
星沉面不改色道:“卑职也不知道,总之王爷没睡,小姐快进去吧。”
有点被赶鸭子上架,但孟苑也没拒绝,由着星沉帮她推开门,端着醒酒汤轻轻走了进去。
书房里,孟丞相听完韩宁的禀报,捻着胡子道:“哼,且放过他们这一回,总拴着也不是办法,到底是未婚夫妻,多少也要有点沟通。不过你亲自去盯着,不要让他们做什么越了规矩的事,端王可是喝了不少。”
韩宁领命退下,孟丞相躺到榻子上,哼着小曲闭目假寐。
再说这边,孟苑进了屋子就朝床榻这边来了,赵琛纹丝不动地躺在那,要不是偶尔有风吹动他细细的发丝,几乎无法分辨他是否还活着。
虽然星沉一再强调他并没睡着,但孟苑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动静,几乎毫无声响地到了床边。
她放下手里的托盘,提着裙摆坐到床边,用眼神描绘他英俊的脸部轮廓,见他还是如刚才在席上那般紧锁眉头,忍不住伸手替他抚平。
“怎么现在还皱着眉。”她小声自语道,“小心长皱纹。”
“皱纹”两个字可是让闭着眼的端王殿下表情更阴沉了,本来他就比她大了十岁,现在又被提起伤心事,真是让人想睡都睡不着了。
“你醒着吗?”
孟苑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若他睡着了,那她就等他醒了再来。
她不介意再跑一趟,不过事实是——不必了。
“嗯。”
赵琛应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眼神清明,看不出半分醉意。
“你没醉?”孟苑讶异道。
赵琛薄唇轻启低声说:“醉了。”
“没见过有人醉了还这样面不改色眼神清明的。”孟苑弯了嘴角。
赵琛慢慢坐起来,靠到床后的枕头上,闭起眼按着额角道:“从小长在皇宫,常有场合需要饮酒,我与他人不同,自小便喝了多少面上都不显。”
“头很疼吗?”孟苑有点心疼,“我爹也是,怎么灌你那么多的酒。我煮了醒酒汤,你先喝了。”她起身去端醒酒汤,回来就看见他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你做什么。”赵琛拉住她没端着醒酒汤的手,等她坐下了就接过瓷碗一饮而尽,随后放下瓷碗说,“让我看看有没有烫伤。”
孟苑哭笑不得道:“怎么会,我很小心的,我常常下厨给父亲做夜宵,这些事还做得来。”
赵琛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是丞相千金,丞相对你那么疼爱,你会做这些非常难得。”
孟苑身子一僵,握着她手的赵琛清晰地感觉到了,但他不动声色,只是悄无声息地观察她。
“以前父亲也很意外,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做这些。”孟苑垂着头道,“但其实也没什么,这些很简单的,你就当做我天生聪慧,一看就会吧。”
赵琛心里发疼,虽然她没说,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个人对她的苦衷和过去了如指掌,那个人就是他。
他看着她,眼里带着怜惜、困惑、伤感与决绝,这一系列的表情让孟苑完全不懂他的真意,只好拿起那瓷碗,装作去放碗,稍稍离开他的视线。
赵琛长长叹,等孟苑再转身回来时,发现他已经下了床。
他纤尘不染的锦袍有些褶皱,但他毫不在意。他迎上她,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让她甚为羞涩。
他说:“若是现在就可以娶你进门就好了。”
离孟苑及笄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说慢也不慢,说快也实在不算快。
赵琛又叹了口气,这次叹息声很大:“昨晚便是这样的心情。”
“什么心情?”她歪着头问。
赵琛认真道:“时间过得太慢。”
“会吗?”
“其实有时候也会觉得过得太快。”
“什么时候?”
赵琛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孟苑红着脸拉回手,他顺着跟过来,唇瓣印在了她头上。
她闭上眼,感受着他的吻,两人还没温存多久,屋顶上的瓦片忽然掉下来一块,赵琛立刻揽着孟苑躲到一边,随后放开她追上屋顶,非常无语地看着韩宁的背影消失在林立的阁楼之间。
孟苑出了房间,离得老远朝上看,提高音量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有刺客?”
赵琛站在屋顶上,冷哼一声道:“刺客?怎么会,现在的丞相府真如铜墙铁壁一般,便是本王也不能随意出入,若真有刺客,这里早就被人包围了。”
孟苑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他从屋顶上跳下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星沉又来打搅他们了。
“王爷,急报。”
赵琛颦眉,看看孟苑看看他,看得星沉心头发虚。
“你也该回去了,免得丞相不悦。”赵琛说完,转身进屋,星沉跟着进去,还不忘关上门。
孟苑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离开了。
客房里,赵琛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道:“你最好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急报。”
星沉弯腰抱拳道:“王爷,的确是急报,从宫里来的。”
“哦?”赵琛挑挑眉,叠起双腿慢条斯理道,“怎么?”
“林贵妃那里出事了。”星沉压低声音说。
“出了什么事儿?”赵琛好像终于有点感兴趣了,嘴角慢慢勾起。
星沉语调很轻地说:“林贵妃的孩子没了。”
赵琛眼前一亮:“当真?”
“千真万确。”星沉说,“皇后娘娘派人传信给属下,属下一得到消息便立刻来给王爷禀报,此刻恐怕太医还在林贵妃宫里没有离开。”
赵琛轻笑一声道:“我就知道,像林贵妃这样风头出尽的人,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像前世的他,从最受瞩目的皇子到太子,这条路走得太顺,一直都是父皇心尖上的人,至少别人看起来是那样。结果呢?所有的危机和算计都冲他来,外人只看得见他身为储君的风光无限,谁看得到他威严不近人情的外表下隐藏很深的谨慎小心?
这条路,他自始至终走得如履薄冰,付出了许多心血才安安稳稳坐上皇后,可林贵妃呢?
看错了人,走错了路,真当皇上心里有她?
今上这个人,就连对昌文皇后都不一定是真爱,更不要提她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术,鬼神不言,就拿陈皇后举例子,她能在昌文皇后薨逝后当上皇后,也是用了非常手段,跟今上达成了某个共识,林贵妃又觉得自己可以凭什么?
这个林贵妃……怎么说呢,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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