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坏心的希望过流民袭村,但真实场景霎间现于眼前,霍青玉只有被动着跟在如安身后跑的份。
顾家村已成为烟火四起,鸡飞狗跳的不宁之地。
如安肩上挂着有她人四分之一大的包袱,拉着青玉闪躲着惊慌失措的村民和张牙舞爪的流民,直往老爷夫人住的那个方向冲。
流民,这就是如安嘴形容过的可怕流民。
霍青玉瞪着迎面而来,形似疯癫的一男一女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一男一女,约莫三四十岁,正当壮年,却是蓬头乌面,衣不遮体。他们又跳又叫,一手抓着大块的肉往嘴里急塞,一手拿着火把四处乱点。
“不要盯着他们看!”如安低叫,一扯脚步慢了一拍的霍青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如安一手紧握匕首,一手拉着青玉的手,脚步错开几步,朝着另一方向快走。
显然的,如安也觉得十米之外的一男一女来者不善,意欲避开。
霍青玉汗颜,自己真是活得越来越回去了!疲于奔命之际,她竟要靠矮她一头的如安挡在她身前为她护航。
之前还天真的想着顺着流民捣乱之际,趁势脱离张府人众,直奔“自由”前程,现在真的身临其境,她才忽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可笑归可笑,但是不试试,她不甘心。
她和如安顺利避开前方的一男一女,又跑了一段路,如安猛地一顿身形,指着十丈外,一片火光聚集处,欢呼道;“我看见老爷二姨娘他们了”
霍青玉眯眼望去,亮如白昼的火光下,停着三四辆马车,在一堆婆子丫鬟护卫的拥簇中,一身白衣的二姨娘正在老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将滑下肩的小包袱抖回肩上,霍青玉一个踉跄蹲在了地,双手捂着腹部,低声惨叫,“哎呦,我肚子好痛”
如安伸手去拉青玉的胳膊,“姨娘忍一忍,多走几步,老爷他们就在前面。”
霍青玉身子一歪,倒在地,如安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霍青玉捂着肚子,曲着身子,一脸痛苦的叫着,“肚子好痛有东西流出来了我的孩子要掉了”
“青姨娘,你等我一会,一会就好,我马上叫人过来接你。”如安一听孩子要掉了,慌了手脚,朝着老爷的马车狂奔。
看着如安背着大包袱的小身影奔出二三十米外,霍青玉左右瞄了一眼,确定无人注意她,三两下脱去外面的女式衣,露出里面的男装后,一个翻身站起,迅速的朝着身侧后一处人多的地方跑去。
那是如安先前带她路过的地方,顾家村村民较集中地,那里流民少,村民多。
如安和她,当时在屋内急着出去,来不及换下身上的男装和头上的发式,只得弄乱头发,各自匆匆披上一件衣服在外作掩饰。
霍青玉不否认,她今晚所做的一切,皆是从知晓了村外出现西北流民后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境产生强烈质变。
从答应传授如安经文,送如安银簪,掏出半吊钱,请她帮忙跑腿到换上男装一系列行为,都是带有目的性的部署与利用。
霍青玉知道,她今晚利用如安所做的一切,手段粗简,经不起推敲。她失踪后,如安的命运将会如何,已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
如安虽没有如意机灵和心眼多,但不算蠢人,她失踪后,如安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应该心里有数。
霍青玉越过一片火烧过的房屋时,停了停脚步,弯腰捡起根一米多长,被火烧过,焦了三分之一已冷切的木棍,边走边特意的在烧焦处揩了满手的黑灰,再将黑灰抹到自己的脸上脖子上小手臂上。,
涌入顾家村的流民越来越多,几十人之数变为几百人之数,那些本顾着抢救自家房子和财产与流民纠缠的村民,渐渐意识到不对。
一些头脑灵敏点的村民,危机感顿生,扯着喉咙呼朋唤友召集家人,慌忙带着家里值钱的细软物件,携家带口的逃离村子。家里有牛驴马等代步工具的人家,更是驱赶着四脚畜生,领先跑在最前头。
烟火肆虐,顾家村乱成一片,人群奔跑的脚步声,孩子的哭闹声,妇女的嚎叫声,男人的咆哮声,牛羊马鸡鸭等牲畜的高鸣声,交织出一幕人间地狱,
霍青玉混进一支只有一辆牛车代步,七八个家族人员组成的队伍里,跟着他们身后借势逃出了顾家村地界。
之所以混进这支十人不到的队伍里,是因为她随着一群人流往村外冲的阶段,她正挨着一辆牛板车往前挤,牛板车上坐着老儒妇幼,其中一个老者对着怀里哭闹不休的孩子哄着“三娃莫哭,阿爷带你去凌河江码头找你爹坐船玩”
顾家村逃出去的村民,基本分为三大路线跑,一群人跟着里正直奔北陵县县衙求官兵援助,一群人则是跑到临近的几个村投奔亲戚并示警,剩下的一群人则是直奔凌河江码头避难。
赶往凌河江去的人还真不少,她跟着的这支队伍,走的最慢,远远落于其他人后。
霍青玉拄着焦了一头的木棍跟在牛车后,从泥间小路走到泥土大路,走了两三个小时,走得气喘吁吁,幸好这辆牛车,拉车的牛是头上了年纪的老黄牛,走得并不快,不然的话,她真跟不上。
牛车越走越慢,慢到像乌龟爬的速度。
走到后,老黄牛索性发了脾气不走了,任凭赶车的半大小伙怎么的牵拉牛绳,它就是停下不动。
“大柱,不要拉了,随它去,我们也在这路边歇息,天亮了再走”
板车上的老者说完,将怀里睡着的孙子交给身旁的老妇抱着,自己在一个中年汉子的搀扶下慢吞吞的下了马车,走到路旁一块凸出的大石上坐下。
那个叫做大柱的少年,从牛车上摸出一个扁圆状的水袋,递给老者。
霍青玉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双唇,移开眼,暗道一声可惜,如安给她准备的水袋和干粮都放在阿南那了。
她四处瞄了下,与顾家村的人隔了段距离,靠在一棵树就地坐下。
她不想与顾家村的人多接触,反正一到凌河江码头,她自会与这些顾家村人分道扬镳。
这具身体有点弱,一旦松懈下来,顿感脚板发痛,两腿发麻,头晕眼花。
头晕眼花是又渴又饿又累造成。身体疲惫,精神倒是不错,一直处于高度集中的亢奋状态。
北方五月的夜晚,较冷,她从包袱里拿出仅有的一套男式衣套上后才又靠树歇息。
星光璀璨,夜风轻拂,霍青玉这时才有一些真实感。
此时此刻,心情平静下来,不由打了个冷战,暗道一声“好险”!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地脱离了张府,逃出了顾家村。
她朝前方的几人看去,两个中年汉子,一人坐于路一旁,一人站于路一旁,一人闭目养神状,一人火把不离手,疑似守夜状。
霍青玉靠着树,一手握着木棍,一手抚上腹部,不由微笑起来,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个乖宝宝,一直没给她掉过链子。
霍青玉不知自己何时靠着树睡去,等她睁眼醒来,天色微亮,那头老黄牛正悠哉的甩着尾巴,嚼着路边的青草。
她不是第一个醒来,也不是最后一个醒来。
手脚发麻,似被冻着。她站起来,动了动手脚,方觉四肢回暖,这才转入树后,脱下身上多穿的一套衣服重新放进包袱里,顺便换上草鞋穿上。
夜晚无所谓,光线不明,穿着厚底雪青色绣花鞋,没人会多注意。白天不行,配上她身上的男装,肯定显眼。
她犹豫着,是自己一人先走,还是等一会继续跟着顾家村的牛车后走,正当她犹豫之际,那个叫做大柱的少年手里拿着水囊朝她大步走来,
他走近霍青玉,将水囊递上,随意的问道“小弟如何称呼,多大岁数?要喝水吗?”
小弟?霍青玉挑眉,她穿男装看起来岁数很小吗?这叫大娃的少年,嗓音处于变声期,浓眉大眼,笑起来很阳光,但以她目测下来的结果,他的年龄未必有她这具身子的年龄大,身高也只比她一米六左右高的身高,高了三四厘米。
他手里的水囊貌似牛车上的老者用过的水囊,霍青玉脸上浮起笑容,压低了嗓门,沉声道“谢谢,我不渴。在下姓郑名青,十四岁”她故意将年龄说小一岁,她无故失踪,肚里还怀着孩子,她就不相信张府的人会不派一人查找她,
大柱不在意的收回水囊,又道“原来小弟姓郑名青,那我就称呼你为青弟,我姓顾名叫大柱,比你长一岁,你叫我大柱哥即可。请问青弟,家住何方欲往何处?我见你孤身一人,特来问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送水是假,探底为真。对方毕竟不是瞎子,一个陌生少年跟在他们牛车后光明正大的跟了一晚上,不过来问下,也不合情理。
思及此,霍青玉道,“小弟家住北陵县以南的郑家村,欲去凌河江码头搭船南下。”迫不得已之下,她只能改名换姓,借郑家村一用。
这北朝地界,她除了知道北陵县,郑家村,顾家村三个地域名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大柱看见自家的牛车启程,对霍青玉道;“我和我家人也是去往凌河江码头,我与青弟一见如故,我们兄弟两人边走边聊吧。”
一见如故?我们兄弟两?边走边聊?聊个毛线啊!她的话就那么的不可信?霍青玉心里悲叹一声,面上不显,装作高兴的样子答道;“好啊。”
探话,套话的功夫,这半个月来,霍青玉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为了预防三老爷和太太派人手在凌河江码头等着她,她装作体力不济的问道;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到凌河江?
顾大柱回答;“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不就是现代的四小时。时间赶了点,万一张府的人未租到船,留滞于凌河江码头怎么办?
还未等霍青玉问一些凌河江码头的情况,顾大柱状似好奇的问道“青弟怎会来我顾家村?”
不可能人家问什么就乖乖地答什么,多说多错,但又不能完全不说。天知道顾大柱家里有没有什么三姑爷六大姨等亲戚人物正好是郑家村人,她一个说的不对,就会露出马脚。
霍青玉的内心很矛盾,她既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又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她逼出两滴泪,语气悲愤;“我自小体弱,干不得重活。比不上健康的弟弟讨人喜爱,继母亲爹都不喜我。越大继母越容不下我。就在前日继母又在父亲面前挑拨,说家里少了几个鸡蛋,定是我偷拿了。我一气之下愤而离家”
未等顾大柱张嘴说什么,霍青玉先一步的用话堵住了他的嘴。她举袖一抹脸上的泪水,发狠道“大柱哥,我知道你人好,自个家里刚遭大难,还如此关心小弟,想规劝我回家。离家之时小弟我发了毒誓,一定要闯出个名堂,不混出个人样来宁愿死在外头也誓不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