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玉喝了一杯普洱茶,吃了一块芙蓉糕,垫了下空虚的胃,便躺回榻上闭目养神。
见她躺下不语,似要睡去,夕颜将屏风全部展开,遮住了竹塌,端着她吃剩下的茶点,安静的坐到长几旁的蒲团上,喝了一杯茶一块芙蓉糕两个桂花糯米团子。
她吃完茶点,人有点乏力,想趴在长几上眯一会之际,门外响轻轻地敲门声。怕惊扰到姨娘,她连忙起身开门,看见一脸焦急色的香蓉。
“夕颜姐姐”香蓉才一张口,即被夕颜一个“嘘”的噤声的动作止住,
夕颜随手关上身后的门,将香蓉拉到几米外的廊道上,低声问道“什么事儿?”
香蓉急的声带哭腔“我家姨娘旧病发作,痛的浑身冷汗直流,话都说不清了。潘姨娘去找大少奶奶去了,求她派人请大夫。我请香草帮我看顾我家姨娘一会夕颜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说着,她从腰间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张药方纸片,接着道“这张药方是大少爷以前请的名医开的方子,夕颜姐姐你替我跑一次吧,去寺庙外抓药,其他人我不放心”
不放心大少奶奶或者是大少奶奶请的大夫吧?不然何必这么麻烦,私下委托她悄悄出去抓药,直接把药方交给大少奶奶,请大少奶奶派人出寺庙外抓药亦可。
大姨娘的旧病,属严重的宫寒症一种,平日里腰酸背疼,每月必会痛上一两天,有时发作的狠了,人便痛的活活的晕过去,烧了天方醒的过来。
大姨娘的病,是东西两园里公开的秘密。很多婆子私下窃语,大少奶奶没生过孩子,没怀过身孕流过孩子,怎么会得这种严重的宫寒病,多数是大少奶奶暗地里做的手脚。
夕颜并没接过香蓉递给她的片纸药方,拒绝道“我以前是大少爷书院里的二等丫鬟,偶尔出府办事帮你捎带些针线零嘴,或是替你跑腿为你家姨娘抓药等,那都是以前的事儿,我现在身份与你相等,都是姨娘身边贴身侍候的大丫鬟,你我各为其主,你此时再托我,要我帮忙,替你给你家姨娘抓药已是不妥。”
香蓉急的眼泪掉下来,手捏着药方,退而其次“我这就出这石榴林去寺外抓药,夕颜姐姐,我人不在,你可否去我姨娘那,帮我照看下姨娘。”见她面色犹豫,似要再拒,她两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哀哀恳求道“你我的爹娘都是大太太当年嫁到张府的陪嫁,我两自小就玩在一起,情分非比他人。如今你我虽是各为其主,但还都是张府的家生子。与你实说了吧,我家姨娘这次发病很突然,小日子早了十来天,极像开头几月发病的样子,我怕耽误个一时半刻,姨娘便不好了”未说完,她就呜呜哭出声来。
先前吃下的普洱茶芙蓉糕,在她躺下没多久,便在她胃里作梗,搞得她肚子难受,欲吐不吐,浑身说不出难受的霍青玉本想起身,叫夕颜扶她出屋走走,谁知刚想开口,大姨娘身边的丫鬟香蓉忽然跑来她只得待在屋内,将屋外两丫鬟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大姨娘的病和张明岘那厮脱不了关系,她长叹一声,不由暗骂;都是那厮造的孽!
正当夕颜左右为难,预狠心再拒,霍青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夕颜,你去大姨娘那里看看吧。我还要睡一会。”
坐马车去白马寺的东桥街,速度快一点,一去一回,半个时辰足够,夕颜心中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是”
听到霍青玉的话,香蓉泪中含笑的对着屋内的霍青玉道“是奴婢不好,扰了五姨娘的休息谢谢姨娘体贴等我家姨娘吃好药,身体好些,奴婢必去玉青苑当面向五姨娘请罪。”
在霍青玉一声淡淡的“去吧”,香蓉拉着夕颜的手匆匆离去。
就在夕颜香蓉离开不久,五六丈之外,隐藏于两颗石榴树后,一直盯着霍青玉窗台上一盆金色菊花看的王大,静候了一盏茶的功夫,左右张望,倾耳细听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嘿嘿一笑,弹了弹身上崭新的宝蓝色衣袍摆下粘上的一点灰尘,整了整发顶上青黑两色的劣质玉冠,直朝着那盆金色菊花走去。
躺在榻上的霍青玉,自从夕颜离开,人便坐起,捂着胸口对着榻边靠墙的陶瓷痰盂干呕了两下,结果什么都没呕出来。她喘息了数下,觉得舒服点了,复又躺下。躺下五分钟都没,亦听到窗户那边传出两下一轻一重的吧嗒声,莫名的心头示警不由迅速睁眼,朝着窗那边瞧去,才一瞧去,身还未来得及坐起,一道黑影闪进屏风内如风般的朝她袭来。
遇到攻击,霍青玉第一反应不是尖叫而是力灌脚心奋力抬脚踢去,那道黑影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身手如此敏捷当场被踢个正着,身形一晃,脚下惯性的踉跄一步,撞到厚重的屏风,又随着屏风跌向长几,顿时,声响大作,一阵噼里啪啦的重物碰撞声,碰撞声中又夹带着一记清脆的陶瓷茶杯“哐当”的破碎声。
说来也巧,霍青玉不知道的是,王大前脚跨窗踏进她暂时歇息的屋内,屋外的三个方向陆续走来四路人,走在最前,离屋子七八米远而来的第一路人是刘妈妈和她的女儿如意,她们母女两奉了三太太的令特意前来确认一下大房大少爷新纳娶的良妾霍青玉,是不是一月多前从顾家村失踪的三姨娘青玉。
第二路人,是老太太院内的二等丫鬟红莲,红莲奉了老太太的令,带霍青玉去见老太太。
第三路人,亦是办完了差事,二十来天没回府的张明岘。领了两个月的休沐长假,从东宫出来,直接驾马来到白马寺的张明岘,在老太太等人歇进石榴林时,就到了。他陪自己的祖母,娘亲,正妻孙月娟三人,吃了一顿斋饭,吃好斋饭,便与孙氏告退,来到孙氏暂歇的房里。夫妻两没说上几句话,潘姨娘急急忙忙跑来禀告,说是大姨娘旧病发作,人事不省,要马上派人出白马寺请大夫。潘姨娘见到张明岘,不急着原路返还去看自己发病的好姐妹苏姨娘,趁着大少奶奶吩咐乔妈妈派小厮出白马寺请大夫之际,赖在大少奶奶暂歇的房里,站在张明岘的身旁东扯西扯的找话说。说什么天气闷热,估计要下雨了,大姨娘又犯旧病,青玉妹子连着没食欲,昨晚又着凉,身子也不爽利,一会请来的大夫给大姨娘瞧好病,顺便去青玉妹子哪,给她也把把脉,看诊一下。张明岘对着孙氏道了一句,“我去看看她们。”又对着抬脚预跟他身后走的潘姨娘说了一句,“你在这侍候着大少奶奶。”说完,人便施施然的出了孙月娟的屋子。
第四路人,远远落在前三路人后,是听得张明岘到来白马寺的任氏姐妹。彩霞兴冲冲地带着姐姐朝霞去大少奶奶那去见多日未曾见面的夫君。才近得大少奶奶暂歇的屋外,就听到屋内大少奶奶在高声训斥潘姨娘,“夫君进屋连一口茶都没喝,就被你的一番话逼着去见两个生了病的姨娘。潘姨娘,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安的什么心?当着我的面故意在夫君面前说两个姨娘身体不好?大姨娘旧病发作是我的错吗?五姨娘食欲不好,昨晚着了凉,身体不适是我的错吗”
彩霞一听张明岘不在屋内,拉着姐姐朝霞转手就走。一路问了两个婆子,抱着一肚子的妒火朝着霍青玉暂歇的方向走去。心里诅骂着;小贱人丑八怪,看你以后拿什么勾引相公。
霍青玉屋里转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重物碰撞声时,远在二十米外的张明岘脸色一变,脚步疾驰,飞快的越过田妈妈,如意,红莲等人,一掌劈开门,看见门内荒唐的一幕。
屋内一片狼藉,一个身高马大看不见脑袋的大汉,摇晃的身体,扶着墙爬起,为什么说他看不到脑袋?因为他的脑袋上倒扣着一只陶瓷痰盂,而他的五姨娘正彪悍的两手高举着一个菊|花盆,毫不犹豫的砸向刚站稳身形的大汉。
痰盂花盆两相击,大汉身形晃了一下,刹那间,又是一阵“哐当”脆响声和噼里啪啦重物倒地的碰撞声。
说是慢其实快,从张明岘劈开门到霍青玉举菊花盆砸向翻墙入室的贼人,一切发生皆在眨眼间。
张明岘的眉心跳了跳,沉声问道,“这是这么一回事?”
霍青玉猛地抬头,才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心里嘀咕;这厮这么快就回来了,死在外面多好!
运动过激,头再次发晕,她似乎又想吐了,眼下不是吐的时候,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预把涌上胸腔间的酸涩气抚平下去。
张明岘看她不回答,脸色乏白,捂着胸口颦眉,一副说不出话的难受样子,一撩袍,大步跨过屋中央的障碍物,来到她身边,一手扶她坐到屋内唯一完整的榻上,一手摸到她腕上,问道,“我走时你还好好的,为何说病就病?”
他话音刚落,一个大嗓门的女音冒进屋内“哎呦喂,这是这么了啊?地上躺着人是谁啊?”
这声音很熟悉,尖锐刺耳,是刘妈妈的声音。霍青玉偎在张明岘怀中,抬眸看见被张明岘一掌劈开的大门外,陆续走进刘妈妈如意两母女与一个面生的丫鬟。
红莲先前只看见一道人影飞快的越过她,劈开门闯进五姨娘的屋子。她跑来进屋一看,才知那人是大少爷,再一看,又看到五姨娘被大少爷搂在怀里,屋内狼藉不堪,屋中央还躺着一个面容血迹斑斑疑似昏过去的陌生男子,不由惊讶的问道“大少爷,你不是在大少奶奶那。可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满脸是泥渣混着血迹的昏迷大汉被刘妈妈一道犹如鸡叫的嗓音唤醒。出师未捷身先死,本是划人家脸孔的,自己脸上倒多了两个被陶瓷痰盂刮破的大口子,如此狼狈的栽在一个弱不禁风却心狠手辣的女人手里,王大心有不甘,三十两银子打水漂不算,被人当场逮到横竖落不得好!他心生歹念,想起马文曾说过张府的五姨娘乃是樊城县霍家村人,整日里抛头露面摆渡载客,勾引男人,水性杨花,嫌贫爱富。这次出五十两银请人下黑手划破她脸面的苦主,就是这女子进张府为妾之前有过鸳盟的相好。
王大扬起血迹斑斑的脸,对着张明岘怀中的霍青玉,撕心裂肺的哭叫道“玉妹妹,当初你在霍家村,我在京都,我每月不辞辛苦去樊城县看望你,你我那些恩爱缠绵,浓情蜜意你都忘记了吗?鸳盟犹在,你却变心,自甘下贱,不愿做我王某妻,宁愿做那富人妾。你这样见异思迁的女人,我居然还念念不忘,我这次找你,只是想问问你,为何如此绝情,你何必趁我不备用花盆砸我”说着,他扶着墙再次站起,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一对戏水鸳鸯的红色肚兜,朝着霍青玉一抛,大笑一声,“你这贱女人的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