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藩的手,也松了开来,虽然是虚空比划了一个架式,但就跟那天在罗落桥时一样,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紧地绷着,一如挽着千斤之力的大弓,猛地一下一放,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仿佛回到了那天,目送着在旋转的长箭,直奔着对方而去。
可是那杆追魂夺魄的长箭,却是破空而来,胡藩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直面死亡,却是如此地坦然,他的嘴喃喃地动着,分明在自语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刘裕这一箭射出,整个人直接软了下来,这凝聚了毕生功力,足以破碎虚空的一箭,已经超越了人体能的极限,快如流星,百步穿扬已经无法形容这一箭之利,也许,只有诸神之战,才有这样的气势和威力!即使是强悍如刘裕,这一箭出去,也让他脱力疲软,整个人单膝下跪,只有双眼还死死地盯着那箭尾,看着它,划破长空,精准地击中了胡藩的心脏那里,与檀凭之中箭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檀袛暴出了一声喝彩,而他的右拳,也狠狠地击中了左掌的掌心:“好!”
同样喝彩的,也有所有的神箭突击队的弓箭手们,他们的眼中泪光闪闪,因为所有人都看到这一箭,正是当初檀凭之中箭的位置,直中左胸,这世上还有什么复仇,能比这样原样奉还更精准呢?
“嘭”地一声,胡藩的左胸护心镜,给击得粉碎,整块的精钢打磨的钢镜,化成片片小姆指大小的碎片,飞散在空中,胡藩的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一口鲜血,从他的左嘴唇唇角流下,檀袛激动地大叫道:“阿叔,你看到了你,你的仇,终于…………”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愣在了当场,因为,这一箭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直接穿透胡藩的心脏,而是卡在了胡藩护心镜下的札甲的两片甲片之中,箭头生生扎断,别在了这两片甲叶里,这枝破空裂气的箭,居然,没有收走胡藩的性命!
檀袛咬着牙,嘴里说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扔下了手中的弓箭,直接就冲了上去,檀道济紧随其后,二百多名北府军士,也都围了过去,顿时就把胡藩整个人,包在了当中。
胡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插在自己前胸甲片的长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檀袛一把扯下了这枝长箭,以他这一扯之力,胡藩胸前的札甲片,四散飞裂,无头的箭杆,就抄在了檀袛的手中,而两片甲叶,卡着那枚箭头,“当”地一声,整块地落下,其他的甲叶,给这一震之力,弄得四散而碎,只有这两片甲叶,和这箭头,居然是卡在了一起,即使是世上最巧的工匠,最好的箭手,也绝不可能射出如此的效果,两片甲片,卡断一个箭头!
檀袛一声悲吼:“胡藩,寄奴哥杀不了你,我…………”
他刚要抽腰刀,檀道济却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三郎,别这样,这是天意,这是瓶子叔的在天之灵的意愿。”
檀袛的嘴张得大大的,嘴唇在微微地发抖,泪水在眼中不住地打转,终于,他长嚎一声:“阿叔,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放过杀你的仇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
刘裕的声音在圈外缓缓地响起:“大家都看到了,瓶子的意愿,就通过这一箭,通过这一箭得到了表达,他,他不想杀,不想杀胡藩,也许,也许他希望,希望胡藩能留在这个世上,完成,完成他没有做完的事吧。”
檀袛咬了咬牙,恨恨地看向了沉默不语的胡藩:“你没死,这是天意,不过,我永远不可能跟你成为战友,朋友,永远也不会!”
他转身就向着反方向走去,一个亲卫拿着他的大弓递给他,他接过自己的大弓,二话不说,抬起腿,把这大弓就在自己的膝盖上生生折断,这把近五石的强弓,居然就跟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断成了几截,连那三股兽筋合绞的弓弦,也从中绷断,弹开,生生地在檀袛的手腕之上,划出了一道又长又粗的血口子,鲜血淋漓,可见这一下,檀袛的发力是多么狠,而他的心中,是多么地愤怒,以至于这悲愤莫名之力,全用在了这把强弓之上。
檀道济眉头一皱,想要上前拉住檀袛,可是他却直接重重地甩开了檀道济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百余名神箭突击队的弓箭手们,半数跟着檀袛而去,半数留在原地,低头不语。
刘裕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体力,重新站直了身子,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同伴们,缓缓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跟胡将军有话要说。”
刘敬宣点了点头,带着众人退下,胡家大宅的门口,只剩下了刘裕和胡藩二人,胡藩的眉头轻轻一皱:“刘裕,为什么不杀了我?”
刘裕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杀你,这一箭,是天注定,不取你命的,是檀凭之,不是我。”
胡藩的眉头仍然锁着:“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一箭,怎么会折断箭头?就算是不带箭头,这一箭的威势,也足以刺穿我的心脏!”
刘裕叹了口气:“虽然檀凭之要我赦免你,但是几乎每个北府战士都要你血债血偿,我不能违众意,所以,这一箭从凭之的身上取下,就是为了向你复仇,如果你不死,那就是凭之的心意,众人也无话可说,我的箭术不如你和凭之,胡藩,你自己说,你有没有本事在射出这一箭的同时,有如此威力的同时,还能做到正好把箭头折断在两片甲叶之中呢?”
胡藩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即使是神也不可能,不过,箭头的折断,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如此凌厉的一箭,可以击碎护心甲,却会在破札甲的时候生生折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