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超转头四顾,看着周围殿内的众人,欲言又止。
一个年约五旬上下,长须及胸的大将,正是北海王慕容钟,当年在西燕也是数一数二的悍将,西燕覆亡之后投降了堂哥慕容备德,从此成为其左膀右臂,一路相随,等到南燕建立之后,也被封为北地王,隐约与文官首领的韩范,成为国之柱石,他笑道:“大王与贤侄终于重逢,可喜可贺,我们还是先行退下,免得打扰他们叙叙家事吧。”
慕容法的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一边的封孚连忙跟上,低语道:“南海王,这样有点失礼吧。”
慕容法头也不回,大声道:“从前西汉武帝的时候,就曾经有民间骗子诬称自己是卫太子,差点骗取了皇位,只凭一把金刀就说自己是大王失散多年的侄子,太儿戏了吧,封尚书,你主管刑狱之事,我看,这人的来历,你得好好查查!”
慕容备德的脸色阴沉,看着一殿的百官们,跟在慕容法的身后,渐渐地离去,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慕容超在所有人离开后,冷笑道:“看来侄儿的回来,让很多人不满意了啊。”
慕容备德叹了口气:“你们也都退下吧。”
身边的近侍们,包括禁卫军的首领段宏,都面露讶色,对于一个素昧谋面的少年,撤去所有的护卫,这让他们有些难以置信,段宏勾了勾嘴角:“大王,按礼法,我等应该…………”
慕容备德微微一笑:“无妨,我们叔侄之间,不是外人,一些家事,还是有些私密的,你们退下吧,不用担心。”
段宏一挥手,带着所有侍卫退下,偌大殿中,只剩下这叔侄(父子)二人。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慕容超突然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阿大!孩儿给您请安!”
慕容备德抚着他的头顶,眼中老泪纵横:“原来,这些事你都知道了。”
慕容超垂泪道:“是孩儿十二岁那年,奶奶临终前,才告诉我的,只可惜,奶奶没能活到现在,看到我们父子重逢。孩儿虽然年轻,但也知道,此事绝不可为外人道,在外面,我永远是您的侄子。”
慕容备德叹道:“你娘这些年,可还好?”
慕容超摇了摇头:“这些年我们一家颠沛流离,原来是靠着呼延叔叔的周济,可后来呼延叔叔给西秦所征,战死沙场,我们一家人就断了生活来源,全靠娘和奶奶给人做些针线活儿才勉强度日。后来西秦被后凉击败,我们一家也跟着流民迁进了姑臧城,本想着日子能安定下来,可没料到后凉再次内乱不休,连我也给征召从军,差点就命丧沙场,若不是后来吕隆识时务,及时向着后秦投降,可能,可能我们父子,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情绪,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湿透了慕容备德的龙袍。
慕容备德长叹一声:“这些年,你们受苦了,身在这个乱世之中,上至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不过万幸的是,这回我们父子总算能相见了。只可惜,你这回来得匆忙,如果能带上你娘和你妻子,那就更好了。”
慕容超摇了摇头:“这也是无奈之举,那个黑袍人说,没有办法带走我们一家人,因为姚兴派了哨探日夜盯着我们一家,一起走的话,目标太大。去年里那个在南凉当人质的西秦太子乞伏炽磐,就是因为想带着老婆孩子一起逃,才给抓了回去,所以第二次逃跑的时候,就是孤身一人,这才成功。此事长安人尽皆知,若不是那黑袍找了一个身形容貌酷似我的人,掉包顶替,而我的朋友公孙五楼又在长安有些关系,从水道逃了出来,只怕这会儿的孩儿,还在长安呢。”
慕容备德点了点头:“你这朋友姓公孙?那是你奶奶的族人吗?”
慕容超笑道:“正是,这个公孙五楼的爷爷,是奶奶的族弟,本来是以为奶奶有两个在前秦当官的儿子,过来投奔的,结果没想到跟着倒了霉,后来呼延叔叔,噢,我应该叫岳父大人,趁着前秦战乱,带我们一家从死牢里逃了出来,公孙氏也跟着一路同行,我跟他几乎是同月出生,所以自小玩到大,是生死之交,他早我两年去长安闯荡,在当地有些朋友,所以才能帮我逃离。这次为了跟我一起上路,也是扔下了妻儿,是真正的过命之交。”
慕容备德正色道:“你们既然来到了广固,来到了南燕,为什么不早点表明身份,来找父王呢?今天你的广场上主动地出示金刀,是不是为了公告所有人,你就是金刀太子,这样杜绝有人暗中对你下手?”
慕容超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五楼跟我商量过的计策,父王无后之事,天下皆知,南燕想着接替您位置的人,不知凡几,如果我只向官府,或者哪个将军报告我的身份,那若是这个人看中了您的王位,可能会暗中对孩儿下毒手,只有在众人面前公开身份,这才能让孩儿安全。”
慕容备德满意地说道:“不错,这确实是保护你的最好办法。这个公孙五楼颇有计谋,但是此人很贪婪,我的手下回报,他的包裹里,有各种金银细软,逃亡之时,命是最重要的,别的东西能扔就扔,可他带着这么多东西,居然都不舍得放弃,如果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权力,必会无比地贪婪,所以,我不能给你这个朋友太高的官职,不然会祸害国家。”
慕容超摇了摇头:“父王,你想哪儿去了。在外面的公开身份,我只是你的侄子,跟慕容镇,慕容钟,慕容法这些宗室亲王一样,没什么特别,你的王位,我毫无兴趣,此生能见父王一面,能以侄子的身份在您面前尽一份孝道,心愿足矣,在这个乱世之中,有太多的悲欢离合,权势富贵,只是过眼云烟,只有那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才是我们处世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