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航捏着下嘴唇目送汽车远去，许久后道：“我竟然挺理解那个年轻人，家贫，父母有病，妹妹要上大学。”
曹云道：“确实值得同情，但是他犯了一个大错。”
“什么大错？”
曹云道：“他想拥有一栋写字楼，却只愿意花三千请律师。扪心自问，我如果是他，我也得跪，不跪，父母的住院费没了，妹妹的学费没了。”
陆一航道：“曹律师你是想让我看看律师的真实一面？”
曹云反问：“如果你是我，你会帮钱太太吗？”
“呵呵……会吧。”陆一航无奈一笑回答。：“曹律师，你刚才意思是不是指，如果年轻人愿意找你，你能帮他拿到写字楼？”
曹云道：“很难，但是未必拿不到。不过，我收十万，是因为我作为被告律师来说案件很简单。我如果是原告律师，我最少要30%的写字楼产权。你信不信，他在我开价之后，会想办法去找只要29%的律师，然后找28%的律师。贵的律师不一定好，好的律师肯定贵。”
曹云：“一航，你的收费太随意了，还会因为正义和非正义而上下波动。优秀的律师不能随波逐流，律师是非常个人的职业，名律师都具备鲜明的个人特点。就以定价来说，有人以客户身家定价格，有人以案件涉及的金额高低定价格，我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以正义和非正义来定价格。难道你不知道，正义本就没有绝对的。”
陆一航惭愧：“曹律师你都知道？”
曹云道：“一航，你帮了我很多，你的态度非常端正。我不算什么名律师，也不敢成为你老师，我更希望我们是朋友。我约你一起出庭的目的是，希望你能成为那个年轻人的律师，这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战斗，不过本案是有切入点的。我不想说，我看的不全，我不说，你也许还能发现新大陆。就算不能打赢这场官司，能打的漂亮，你就算出师了。出师的好处？我最多能开出一个高山律师所合伙人的条件给你，我知道你兴趣不大。但你能在这场官司中证明自己的能力。”
曹云看陆一航问：“挑战吗？”
陆一航苦笑：“现在似乎难度更大了。我还得说服年轻人相信我，再和钱太太翻脸一次……不过，我认为我可以说服他。我比较担心的是，我打输的机率非常高，我输了就输了，他怎么办？他父母的医疗费，妹妹的学费怎么办？”
曹云道：“你为什么不考虑非洲孤儿明天吃什么？反过来说，你最少还给他一线当人的希望。你不接，他会被钱太太玩死。你难道没看出来？钱太太早就知道赠与和婚前协议的不同。”
陆一航一惊：“我没看出来，难道钱太太……这……这也太黑暗了。”
曹云故作神秘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你确定挑战吗？”
陆一航想了好久，问：“曹律师，你不会下了赌注吧？”
曹云一惊：“恩……是呀，我和高小姐赌了。她输了，可以得到一位优秀的律师所合伙人。她赢了最少能拿到一千块。左右都不亏。”
陆一航先苦笑，深吸气，看远山许久，道：“我挑战。”
曹云道：“这案子从原告角度来说，非常难。你需要大量的信息和资料，你可以联系寒子，这次雇佣费我给。另外，你需要一名助理，云隐就别指望了，魏君做事很有条理，可以试试。”
“不，我不试试，我要赢。”
“哈，就冲你这句话，我请吃午饭。”
……
艳阳高照，太阳伞下，寒子陪同一位妹子坐在律师所后院，曹云和高山杏正在看合约。
在两女注视下，曹云放下合约，喝水思考：“就这份合同来看，很麻烦。”
妹子叫严谨，这是一份经纪人合约，这份合约在现代法律中很有代表性。严谨最关心的是合约中的一条：违约金两百万。前面合同写了双方和权利和义务，最后写明违约金。
麻烦就出在违约金上。违约金有两个概念，一个概念是违反合同后的惩罚，一个概念是解除合同的赔偿金。一般会写的比较明确。第一种：因为严谨（乙方）在接受天下娱乐公司（甲方）培训之后，严谨单方面原因解除合同，或者是因为规避法律被甲方解除合同，乙方在提出解除合同申请XX日内一次性交付违约金两百万。
这属于解除合同的违约金，说是违约金，更准确说是毁约金，交付违约金后，合同作废。
第二种：严谨或者天下娱乐没有履行合同中约定的义务，违反第一条第几款，第三条第几款要交付违约金两百万。违反第四条，第五条违约金一百万。这种违约金属于惩罚违约金，比如天下娱乐没有提供专业的老师培训体形，按照合同就要赔偿多少钱。合约、合同不因为惩罚金的出现而改变合同的性质。赔钱后还得继续履行合约。
严谨是东大的校花，是寒子东唐大学的室友，在大三时候，和天下娱乐签订了这份合约。严谨大三和大四，每年获得三十万元的补助。大学毕业后正式成为天下娱乐的签约艺人。这些都没有问题。
一直到违约金这一条。违约金是单独一个范本，写的很清楚，两百万的违约金并非解除合约的违约金，而是严谨拒绝履行合同义务，必须支付的违约赔偿。
严谨也是欲哭无泪：“当时签约的时候，因为学姐的提醒，我特意要求加入违约金条款。我的意思是加入解除合约的违约金，不是这种违约金。”
曹云理解，当严谨这份合同就有四十二页，一位普通人很难会将四十二页合同全部看完。正规做法是什么。假设合同一式三份，你不仅要看这四十二页，还要看另外两份的四十二页。看完，对完才算完成一半工作，还有一半工作是签名，有些合同需要签名的地方多达二十多处。这种工作量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完成的。
严谨和普通人一样，把自己要求说明，对方说明自己的要求，双方觉得没问题，开始签合同。
曹云没有看完合同，自己通宵都看不完，而且专业的合同只有律师看得懂，其里面的很多用词对普通人来说是比较生涩。绝对不是定金和订金这么粗浅的入门知识。
寒子道：“我朋友学生物科学，她希望自己能在这个领域内发展，同时也有攻读研究生的想法。她在前几天和天下娱乐说明，愿意赔偿违约金两百万。天下娱乐法务部告诉她，解除合约不是两百万的问题了。他们有先期投资，在严谨大学节假日，请专业老师提供各种培训，并且有经纪人帮助和协调严谨的学习、住宿。另外，他们为了宣传，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投入非常大，其中还预约了著名男明星的档期。”
高山杏轻度近视，看合约时候总会戴眼镜，戴眼镜的方式则是老人家老花镜的方式，卡在鼻尖，距离眼睛比较远。这是高山杏工作习惯，眼睛朝上可以看人说话，眼睛朝下可以看合同。
这个姿势，曹云没少调侃，不过看久了之后，会觉得高山杏这个姿势有点专业的味道。
高山杏略微低头，眼睛上挑，跳出眼镜镜片看严谨：“在法律中有一条叫补偿原则，比如你拿石头砸了曹云的汽车，曹云修车花费三万元，你必须赔偿三万元。曹云今天急着做生意，因为你砸车，耽误了他的时间，导致他损失一千万，这一千万和你无关。”
曹云道：“好律师就是能让你掏一千万。”
高山杏举手拍了下曹云肩膀，继续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应该先找律师，而不是先和天下娱乐公司去商议。一旦商议，他们很容易增加隐性成本。比如说预约男明星的档期。本来应该是，男明星如果有空，到时候会答应邀请。他们能转变成，男明星确定有空有档期。这个转变就代表成本的变化。你是主张解除合约者，就代表你必须赔偿对方所有的损失。”
高山杏：“早些年的法律理解，你和演艺公司属于委托合同。按照合同法规定，委托合同可以单方面解除合约。但是，现在法律解释，涉及演艺合同的属于综合合同，你单方面解除合约，将会面临高额的索赔。最复杂就在于综合合约，演艺公司先期投入资金训练你，有可能打水漂，包含了投资成本和风险。为你雇佣了专属你的经纪人，照顾你的生活等事情，这又包含了代理、雇佣等特征。帮你找通告，又是……”
寒子：“杏子，你觉得要多少钱？”
高山杏看了一会严谨：“要看天下娱乐公司是怎么解读严谨的，我接触过很多类似的案子。第一种，大牌明星，就算违约，演艺公司未必敢追索，最多是协商，明星做出一些让步。第二种，普通明星，通常是通过协商，赔偿一定的金钱。第三种，严谨这样的准明星，公司已经做好计划，并且先期进行了投入，以严谨你的脸蛋、身材和发音，我觉得天下娱乐最少会开两千万。”
“两千万？”严谨险些尖叫。
高山杏道：“他们要的是你，并不是两千万。你要考虑一下，你要打这两千万的官司需要付出相当的时间、金钱和精力。对方有法务部，手上捏了合同，双方成本不一样。如果你不找好律师，虽然不用赔两千万，大几百万还是要的。如果你找了好律师，律师收费就很要命。我劝你还是正常履行合同。”
寒子看曹云：“喂。”她哪不知道合同上吃亏，找曹云就看能不能走偏门。
曹云看高山杏：“把她腿打断怎么样？”
高山杏白了曹云一眼：“如果伪造意外，对自身进行伤害，以此为借口解除合约，通常能获得法官的谅解。但是我刚才说了补偿原则……”
曹云：“买一份意外伤害保险，然后火山爆发毁容……”
严谨难以置信张大嘴看曹云，再看寒子：这就是你的律师朋友？
高山杏没忍住拍了下曹云的脑袋：“正常做法是协商，不过你属于准明星，根本没有话语权……曹云，你上次说你见过白茹？”
曹云道：“我和白茹的关系绝对不能用一般来形容，我们根本就是陌生人。”其实问题关键在于，严谨和我是什么关系？
通过聊案子，对话，曹云判断严谨的心理承受底线是三百万。普通人借钱，能收一些利息就很高兴。可惜没有十倍以上的利益，商人是不会进行为期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投入。三百万绝对不是天下娱乐的预期。
严谨确实是个好苗子。明星苗子就是明星苗子，可以看看娱乐新闻，再漂亮的网红和知名明星站在一起，顶多就是一位买菜大妈。网红漂亮在技术，知名明星漂亮在骨子里。（这里说的知名明星是四大天王，梁朝伟，王祖贤，林青霞等。）
曹云疑问：“严谨，你为什么不想当明星？”无数少男少女哭着喊着求着当明星，你这种严重违反社会价值观的行为，是不正确的。
严谨道：“我听说演艺圈太复杂了……”
寒子打断道：“这两年，经纪人公司多次要求她应酬，说是带她认识演艺圈的前辈。私下暗示她，可以牺牲一点。除了男明星外，还有土豪投资商，大广告商等。吃完饭，要求唱歌，明面说是看功力，暗中就吃豆腐。有几次严谨生气走人，反而被经纪人教训。经纪人说，你现在不要把自己当女王，你现在就是一根葱，将来你红了，几千万粉丝做后盾，鞋子盖到他们脸上去，他们还得赔笑帮你穿鞋子。”
曹云提醒：“最后一句纯粹扯淡，千万别当真。他们即使不敢当面毁你，也多的是办法抹黑你。所以在你红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嫁入豪门……好，好，我说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吧，不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