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宇在那场偷袭中丢了一条胳膊,但是他至今仍旧没什么可遗憾的,如果不是自己的,那就是王爷的。张文宇轻轻地抚摸着那平整的断肢,嘴角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其实这样挺好的是不是?
在那场靖蛮王与宣夷二王子之间的决斗中获胜的是靖蛮王,拓跋青岩也已经答应退兵,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突袭,原本是来偷袭别人的,最后却被人摆了一道,这种笑话有人愿意听自己都不愿意讲。
偷袭的人功夫不高奈何使得都是阴毒手段,半途还问过一句“当年灭了我们整个村的人到底是谁?!”张文宇扶着营帐慢慢的往外走,所有人都能给自己做的事情找到借口,但就算借口再伟大又能怎样?该死的人他从不多留。
张文宇左手扶着右肩,就算是轻微的触摸也会产生钻心的疼,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得如此孱弱?这世界总是会有这样的人,本来就是苟延残喘的命,却偏偏还赖着个金窝不愿意离开。
夜很黑,阵阵阴风吹过凉意能透进骨子里,就因为自己这条胳膊这几万大军已经在西疆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王爷又在这里安营扎寨怕是又要折腾一番。外面守夜的士兵看里面有人走出赶紧围上来,“张大人,夜里风大赶紧回去吧,有事您说一声小的给您去办。”
张文宇认得这是王府跟过来的兵,缓缓笑了一下,“没事,出来走走,别跟着了。”
张文宇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靖蛮王得知张副将失踪之后勃然大怒,十二影卫只要能招过来的全都集中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澜不息,平凡人家只知道关着院门安稳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管他外面风云突变也完全不关他们的事。
“还是没找到?!”盛怒过后的靖蛮王已经开始沉稳,轻揉着眉心再次确认这个已知的事实。
“回王爷,张文宇对影卫的办事作风相当熟悉,怕是故意躲着咱们走的。”影卫揣不透王爷的心思。
“嗯。”齐蛮渊疲惫的应了一声,这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张文宇虽然没有和影卫正面的交予过,但都是为同一个主子办事,办事途径、风格总有那么一两点相像,既是存心不让人找到,那其他人确实束手无措。
“不要再找了,他身上的伤还要就医,找得越急躲得也越厉害,怕是连大夫都不敢去瞧。”
齐蛮渊大概是真的太累了,身边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那个器宇轩昂、风流不羁,不管是对着怎样的敌手都能谈笑以对的靖蛮王,现在这个人正用手支着额头,双眼微闭。
几个影卫默默对视一眼,同时躬身“属下马上吩咐下去。”之后相继离开。
齐蛮渊微微侧脸,将掩在手掌下的面孔露出来,面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泪水,不多,只有右眼底下一滴,但是那双眼睛已经悲伤到让人不能直视。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极限,一旦超出,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有流下血泪的时候,更何况他齐蛮渊只是个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就算是再怎么高傲,再怎么杰出,再怎么睥睨天下,心中的堤坝也终于倒塌的一天,好在……好在齐蛮渊就是齐蛮渊,就算是堤坝倒了塌了崩溃了,他还是能重新垒砌一个新的。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再次走出这营帐的时候,重新出现在世人眼中的靖蛮王依旧谈笑风生,更加冷酷。
就在这一点点的时间了……把那些崩塌的碎片一点点埋葬起来吧……
某一天念久再次出去摆摊的时候,就听说靖蛮王已带兵离开了,走的很急,几乎是一夜之间那树林里的大片营帐就不见了。
念久专门跑到那块空地上去看那些士兵留下的痕迹,手指慢慢划过地面上留下的痕迹,那种心疼的感觉就像是在悼念,悼念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和你曾经和你很亲密的人。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念久还沉浸在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里,就听到后面一个冷硬的声音传来,念久惊了一跳,有些失措的看着声音的主人缓缓走近,那人整个身体都包裹在一件黑色的宽大斗篷里,头上还带着一个斗笠,说不出的奇怪。
念久微微放心,又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仔细想了想……“你!”念久几乎差点蹦起来,再看这人,才知道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那人右边的胳膊没有了,就算斗篷宽大仍旧遮不住那空空荡荡的感觉。
念久没有继续说下去,张文宇,这人是张文宇……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的胳膊……
张文宇专门挑在齐蛮渊离开之后才出现在这里的,其实他原本就没有走远,只是因为熟悉影为与王府侍卫的办事风格才堪堪避过几次搜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就做不了才时间的坚持,王爷也是练武之人,知道这样的人都有怎样的风格与骨气,如果自己想不通的话,就算是伤口收拢这辈子也不会快活。
他知道王爷懂他,所以才会那么放肆。
张文宇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人,他又是来做什么的?!
张文宇平时就算是再怎么不着调但是原本的身份、阅历还是在这摆着的,常年在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也练就了作为一个贴身侍卫该有的凌厉,平时跟齐蛮渊呆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凌厉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不过这次算是让念久完全领会到了。
念久心思千回百转,当务之急还是纠正自己的心理不断对自己说“现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听说靖蛮王刚刚走……就是过来看看,没其他别的意思……”念久表现的诚惶诚恐,脸上就差贴上“我很害怕你”几个大字。
“你闲着没事跑来看王爷?”张文宇明显的不信,他常年都是搞情报的,这种人靠直觉就能判断出有问题,但是仔细看又发现不了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你不也是闲着没事跑来看王爷的么……”念久明目张胆的白了他一眼,“你能跑来为什么我不能?”
张文宇不说话了,两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算是扯平了。
“你受伤了?”念久明知故问,“很严重?”
张文宇戒备的看着他,“跟你没关系。”
念久耸耸肩,“我知道,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有银子的话我可以考虑借个地方给你住。”
“你怎么知道我没地方住!”张文宇再次绷紧神经。
念久迈着步子缓缓走近,张文宇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可也完全没想着躲,他倒是想知道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实际上念久什么都没做,除了从他头上摘下来根草。
若有似无的吹了口气,念久道:“这买卖怎么样,做不做?”
“我有钱又怎样,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住在你家?”张文宇承认自己现在生气了,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的防着一个手无寸铁身无二两肉的人!
念久只要听到“我有钱”这几个字就算是彻底安心了,也不怕花时间来和他贫嘴,“因为我家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生活方便且服务周到。”
最后张文宇跟着念久走了,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跟着这人回家,因为确定没有攻击性?也不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张文宇相当随意的问:“你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你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三。”
这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强迫别人问你的名字然后你再告诉人一个假的这样很有意思?念久嘴角抽了一下,实在是难以理解。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张文宇在后面提醒。
“季川,四季的季,平川的川。”念久已经懒得计较了,反正大家的都不是真的,谁怕谁啊!
之后张文宇又问了一些念久其他问题,念久很配合的一一作答,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家走。和张文宇一样,念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往家里带,明明在刚开始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和皇城圈里的那些人划清界限,事到如今还是捡了个麻烦回去,或许……张文宇也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的认识的人之一。
虽然人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至少也安心,不会再那么寂寞,大黑虽然也是个爱闹腾的,但是交流方面实在是不怎么顺利。
在张文宇知道带自己回来的是个靠算卦混饭吃的江湖骗子的时候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人,靠只言片语揣测人的命格,不负责任的妄加评论,这种人归在三教九流里面都是给人家拖后腿的!
但是张文宇不得不承认,这样平静的环境确实是他想要的。
这边靖蛮王的生活刚刚回归正轨,皇帝急急忙忙的收了他的兵权,心不甘情不愿的辞赐了赏,但是,之后便没有让齐蛮渊回北地的打算,说是多年不见想念的很,蛮渊你就多留一段时间在京城里陪陪朕吧。
齐蛮渊只能点头,“臣在京城呆上一两年也不是问题,臣有的是时间陪皇上。”
明明是在正常不过的话,龙占天总觉得这话里藏了自己没领略到的玄机。
不管是靖蛮王的滞留还是皇帝的猜测现在都不是最大的问题,靖蛮王远赴边疆之后皇帝发现他日思夜想的白慈安不见了!能引起“白慈安不见了”这个结果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就是白慈安的尸体被人偷走了,第二……白慈安复活之后自己走出去的。
皇帝坚决认为是第二种。
而这天,靖蛮王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条白色的手帕在天空飞舞,从山的那一头飞到山的这一头,然后被厚重的雾气掩盖……不知去向。
山是西曼山,山的那头是西疆,山的这头是京城。
原本已经捋好的情节,再次纠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个章节基调偏灰暗亲们坚持一下下就能过去我说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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