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能冲淡一切。
这几天,孩子们的情绪倒是渐渐平缓了。分别在即,马上就要独自闯荡大陆,大部分人迫切的感受到了磨练自己武技的重要,当然,扬除外。于是,当其他孩子们都决定一起去东边的的深林中找些魔兽磨练武技的时候,扬依然无所事事的四处闲逛,算作是离开前的留恋。扬的独自行动算是不出众人所料,而作为唯一的魔法师,安娜也脱离了大部队,陪着扬一起,虽然也在意料之中,却让众人大呼遗憾,当然还有羡慕。
既然已经决定了方向,众人也不再迟疑,个个对着扬挤眉弄眼一番也就走了。小溪边一时间便只剩下了扬与安娜两人。
在这个安静的小世界里独自面对着心中女神的扬却并不像同伴们想象的那么开心,反倒有些局促不安。据扬自己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自卑吧。虽然大家都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兄弟,但若离开这个宁静的小院落、抛开这些,以世俗的、一个个独立的人的角度去衡量的话,扬无疑是孩子中最不靠谱的一个了。除了每天毫不着调的古怪想法外,他几乎一无所长。而少女却从小就对自己格外依赖,随着年龄的增长,成天懒散的自己逐渐与大家拉开差距,少女一直不变的依赖却几乎成为了自己每天最大的烦恼了。
望着脚下清澈的小溪犹豫了好久,扬终于率先打破沉默:“你……不跟他们去吗?少了你这个会治疗魔法的魔法师,他们可能会受伤的。”
“噗……”等了好久得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少女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肩头轻轻一颤,连带得束在脑后过肩的黑色马尾长辫也轻轻扬起,透过黑发的丝丝阳光将飞扬的黑色发梢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又让少年看得一呆。
看到扬的反应,安娜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想起了白老师教育的淑女形象的重要性,连忙让自己平静下来,也悄悄压下了脸上悄悄闪过的一抹红晕。
“哼!你就这么不希望我打扰你吗?那我走好了。”
安娜可爱的鼻翼微微一皱,再加上撅起的小嘴,直让扬心里又是一颤,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拉住了安娜的手。
时间又是一瞬间的定格,再次感受到手中滑腻的触感的扬一下子呆住了,再恢复知觉的时候却已是安娜柔嫩的小手反握住了扬的两根手指,然后顺势走到他面前。
看着俏生生站在眼前的少女,鼻尖传来点点幽香,让扬的呼吸都不大顺畅了。只得在心里暗暗痛骂自己最近是怎么了,简直是窝囊透顶。小时候经常抱着哄着的小妹妹现在都弄得自己这么紧张。
“扬哥哥,我们去干嘛?”少女甜甜的问。
“我想……我大概找个地方睡觉吧。”
扬对自己的回答第一次如此赞赏,这种情况下还能头脑清醒的把少女隔开自己在外,却不想少女想也不想便答道:
“那我陪你一起吧!”
扬突然感觉这个时间突然天旋地转,心灵大震之下都忘了开口要说什么好。
“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跟小时候一样啦。!”
少女也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弄的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痛斥”着身前的男人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那……就在这儿吧。”
扬此时终于拿出了一点大哥哥的风范,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大桑树道。说完便率先朝着那里走去。
低着头掩饰着自己表情的少女此时已悄悄将哥哥的另一根手指牢牢握在手里,闻言轻轻的嗯了一声,便顺从的跟上了少年的脚步。却不知这轻轻的一个字早已将她深藏着的表情出卖。
短短的一段路却让两个人从现在走到了曾经。小时候,每年夏天,这棵大树上都会结出大串的桑葚。那时候,扬会爬上一人高的树梢,坐在枝头上大口咬着红得透黑的桑葚,还故意砸吧砸吧嘴逗着下面努力保持淑女风范的小妹妹,直等到下面的小女孩努力在大眼眶里挤出几滴眼泪来才会急着从树上爬下,有时候甚至是摔下,然后拿着桑葚做鬼脸、扮大猪,才哄得小女孩轻哼一声,破涕为笑,然后装作不情愿的样子矜持的小口咬着桑葚,却总会被一旁抓着桑葚大把大把往嘴里塞的哥哥引得放下努力装出的一点点淑女风范跟着抢起桑葚。
也不知是谁沉浸在回忆中忘了现在,一声轻笑回荡在两人中间,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对方,四目相对间互相报以一个微笑。那笑容中有曾经的纯真,又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并排躺在树下的草地上,扬闭着双眼沉默纠结着,身旁的少女偷偷看了几眼扬,然后悄悄努力着挪动着自己不灵活的手,想要再抓一根手指到手心里。可惜行动才刚刚进行一半,扬就已经动了。没能得逞的少女赌气般的嘟起了自己的小嘴,却没等到哥哥的安抚。
扬抽出被轻轻握住的手,慢慢抬起手臂,张开五指迎着被云彩遮住的朝阳,透过指缝还可以看见淡红的天空和随意飘散的粉色云霞。
“安娜,你说,我这个样子对吗?”
“怎么了?”
“就是……每天这个样子毫无斗志,躲着学习、躲着训练,天天这么四处混着啊。”
“扬……”
安娜还没还没说完便被扬自顾自的言语打断了:
“我也知道这样严格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我该努力学习,我也知道像我这样不能专一于某一件事情,一辈子注定碌碌无为,但我就是想看看不同的风景而已,我害怕,自己若是一心修炼,放弃最初的热爱,将来成为了不一样的人,我会不会后悔,我也不知道如果现在浮躁,以后会不会因自己的碌碌无为而后悔。但我想,既然两条路同样不知道终点,为什么不选择自己所爱的呢?起码不让自己再多一份遗憾吧。”
“那……为什么不好好学武技呢?”
“我只是想四处旅行而已啊。”
“但如果现在好好习武成了很厉害很厉害大高手,那以后旅行起来不是就方便容易多了吗。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天下无敌的的旅行啊……但那还叫旅行吗?如果真的到了有天下无敌的那一天,我大概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吧”
张开的五指轻轻用力,却最终没有握起,仍有淡淡的光透过指缝留下刺目的道道白光。
“其实这样也挺好啊!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何必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呢?而且,也许专一于各种不同的事物也是一种专一呢?反正,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加油!”
“谢谢。但是,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有力量去保护呢?如果……自己明明喜欢,却不敢开口,因为知道自己的喜欢只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别人的拖累呢?”
分别在即,扬却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将一切说破,安娜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一次谈话过后,或许就是永别。
少女直接坐起身来,顾不得所谓的形象,也不再扭扭捏捏的继续着抓手指的小游戏,合身扑了上来,一张小脸深深地埋进了扬的胸前。
少年此刻的心却毫无波澜,伸向天空的手无力的慢慢垂下,犹豫了片刻最终摔在身旁的草地上,震起三两点草屑。
两人心境不同,一时间却也都保持着这种状态体味着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温存。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怀中的少女缓缓坐起身来。扬想睁开眼看她,却又不敢。少女简单的动作已将两人的小世界打破,让他们重新回到了世俗之中,回到了他与她之间有着巨大差距的世界中。少女却伸出手,重新抓起那只扬无力垂在地上的右手,将少年的三根手指重新抓进手心。。
扬睁开眼,眼前少女白嫩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杂乱的泪痕,一滴泪水正悬在眼角,却不知该往何方滑落。扬本能的抬起手想要帮少女拭去泪水,却被少女另一只手握住了。
安娜轻轻摇了摇头,又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悬在眼角的泪珠终于明确了方向,顺着鼻翼缓缓流下。
“扬哥哥,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作是真正的强者呢?有强大力量的人是强者,但如果有一天,力量没有了,他还是强者吗?权势达到一定高度的人也能称作强者,但他若有一天失势了,他也不再是强者了。那我们所谓的‘强者’究竟是指人或者不过是指这些力量、权势呢,那是真正的强者吗?”少女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真正的强者,是因为有一颗强大的心。一颗能容下整个世界的内心。坚持自己的道路,毫不做作的坦然面对周遭的一切,无论痛苦或是欢笑,能将一切装在心中而不为其所累,继续自己选择的道路。”
扬依旧沉默着,想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见到扬的神情,少女又是展颜一笑,轻声道:“当然,那些只是我心里的想法啦!接下来这些可要认真听哦,这些可是白老师悄悄告诉我的。白老师说,这个世界呢,其实是有自己意识的。这就代表着它会选择合适的人成为强大的人——强大力量的人。前面的一到十二级都能靠着刻苦的修炼,或是靠战斗等方法有所突破,甚至从十二级到十三级的屏障都有一丝可能靠着力量冲破,但若是想在上一层,踏足圣域,便需要对人生、对世界的感悟。而这些东西……”
少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扬不再说话,一双还留着水光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少女感受着双手上的温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感动。太过炽热的情感降临在卑微的身躯上显得如此沉重。
少女总是能清楚的读懂哥哥的内心,不待扬继续沉默下去,安娜便用力来回晃着扬的手臂,撒娇道:“真是的,说好长大就再也不哭了,都怪你啦!我们都忘了刚刚那些好不好?就当那些都没发生过。好!就这么说定了!就从……从昨天开始吧!昨天我们说到哪儿了?懒猪!快起来啦!我们跟昨天一样背靠背坐着说嘛!”
扬依言顺从的任少女摆弄了老半天才终于摆出昨天的样子,等待许久都没有听到少女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我们……昨天说到哪儿了?”
“赞美我主,只要开口就好办了……”少女心中如此想到。再顾不上脸上滑过的泪流,努力维持着语调笑着回应着身后的。
两个心中所想完全不同的少男少女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只是心中滋味却只有自己才能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