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回想一下,这一生有过什么奇遇没有?”谢小雯循循善诱,“比如说,吃了什么奇怪的植物,吞了什么奇怪的动物,喝过什么奇怪的水……”“我难道会把地上的石头捡起来嚼一嚼?”于吉安很不客气地打断她,“我说过很多遍了,从来没有过!我这个人很讲卫生的。”
谢小雯皱皱眉头,接着盘问:“那你的武功究竟师承何人?也许你练过什么特殊的功夫,虽然我半点没看出来……”于吉安身子一颤,神情扭捏,吞吞吐吐了好一阵才低声说:“我师父……我师父是丐帮中人。”谢小雯点点头:“丐帮,那也是人才济济的地方。你师父是哪一位长老?”
“你看我的功夫那么……那么……”于吉安苦笑,“你以为会是什么长老?和你明说了吧,就是帮中的一个无名老丐,因为我资质太差,没人肯做我的师父,只有他收下了我。而且严格说来他也没收下我,只是在临死前留了一本剑谱给我,我的武功都是照这本剑谱自己练的。”
“能把剑谱给我看看么?”
“当然可以,假如你不怕脏的话,”于吉安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本黑乎乎的小册子,“不是我不爱干净,而是他给我时就那么脏……”
谢小雯接过那册子,刚刚翻开,就惊呼出声:“孤雁剑?是真的么!”于吉安一呆:“什么真的假的,这还会有假?”谢小雯叹口气:“和你这种没见识的人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四十年前,江湖上有个昙花一现的青年剑客,以一手孤雁剑法名震江湖,无数高手都败在了他手下。但是半年之后,他就离奇消失,从此再也没人听说过他的下落。据说他是受到女人欺骗,心灰意冷之下就此退隐了。”“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师父居然有那么大名头?”于吉安一脸愕然,“那他为何会在丐帮里混呢?”
于吉安发现一个真理:其实要混入江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做叫花子。而天下叫花子都归丐帮管,这么说起来,自己加入丐帮,貌似很有面子。
然而即便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众也得分个三六九等。于吉安这种毫无武功根基的小毛孩,连一只麻袋都背不上,只能干点跑腿打杂的活计。闲暇时候,他跟着帮中一些低级弟子学点被戏称为“王八拳”的粗浅拳脚,倒也像模像样。
与常人的想象不同,丐帮弟子并不总是固定在一个地方,他们总是处于流动之中,在同一处一般不会呆上超过半年。一直到于吉安已经换过四个地方之后,才有人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同一批人老呆在一个地方,容易培植出自己的势力,那样对帮主的地位便会形成威胁。所以丐帮自古以来都有这样的传统。”说话的是个看上去醉醺醺的老乞丐,一头银白的乱发,脸上布满疤痕,看不清面目。
此人其实并不好酒,但不知怎的,总是一副酒没醒透的模样。此刻,他就像酒后胡言一般,把这番真话吐出来,旁边的几人慌忙喝止,他只是翻个身躺下,充耳不闻。等到其他人都安静下来了,他再悠哉游哉地补上一句:“所以丐帮虽然不大容易被颠覆,但想要让上下一心,却也是不可能的。人数众多顶屁用,号称第一,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这老头还真有性格,于吉安呆呆地想。此后,他便开始留意这个酒鬼模样的老头:他发现这人经常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出去乞讨也从不作揖磕头,也不唱莲花落,只是往地上一坐,脸上挂着半醉半醒的表情,过往诸君愿意施舍的请便,不愿意的也决不出声讨要。
平日里弟兄们没事总喜欢互相切磋武艺,老头从不参与,总是一个人靠在旁边打瞌睡,但他大概会点武功。
有一次于吉安误坐到一家布商的门口,那布商算是当地一霸,几个家丁撵将出来,拳**加地将他一顿暴打。眼看于吉安就要被活活打死,那老头却突然出现:“你们不就是要打人么,别打这小孩,打我。”
于是鼻青脸肿的于吉安被放开,老头被家丁们按在地上,胖揍了一炷香的工夫。打完之后,这老头居然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慢悠悠挪到另一处坐下,哼都没哼一声。
这是个什么人呢?于吉安想不明白。他打听此人来历,但他好像流动过好几个地方,以至于根本没人认识,而他记录在册的名字“陈新”,多半是个化名。
那时于吉安呆在保定府,正赶上血魔堂迅速崛起的年代,不时能听到消息,某某前辈被谋害了,某某大侠被毒杀了……于吉安心想,那都是高手之间的事,和我这种小角色没啥关系。那怪老丐陈新讥嘲地一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结果还真给他说对了。没过多久,保定分舵就接到密令,要配合华山、峨眉两派的朋友,拔除血魔堂在保定分舵的一个秘密据点。
这一天深夜二更,分舵中的高手们斗志昂扬地去了,其余人等也都聚集在分舵的集会所——城外一座号称闹鬼的祠堂,等待他们凯旋。
可到了三更,二十多个人只剩下两人回来。其中一人刚一跨进祠堂大门就扑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另一人还能勉强说几句话。“我们上当啦!”他怒吼着,“那两派的人压根就没来!他们……他们来啦!”“谁来啦?”被吵醒的众人莫名其妙。“血魔堂!”他说出了这最后一句,如同绷紧的弓弦突然断裂一般,也倒在了地上。
一直到死,他都不知道,华山和丐帮貌合神离已经很久,这起行动不过是华山派假他人之口策划的一次骗局。事后丐帮追查起来,发现讯息并不是由华山派传出的,也只好不了了之。
在一片惊慌失措中,血魔堂真的来了!这是于吉安一生中第一次和真实的杀戮靠得如此之近。和他以往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面不同,血魔堂用的是毒,一种优雅、体面的杀人方法,几乎是杀人不见血。几蓬飞针、几道毒烟,就能在顷刻间取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