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攥着绣帕,她心里当然清楚,皇上说什么都不可能让那小贱人去送死,但,“皇上初登大宝,根基不稳,如今与北梁建交,引进北梁的种植技术解决民生问题,能助他俘获民心。皇上是顾全大局之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吗?”姜妙笑着,眼底露出一抹讥讽,“那就好。”
……
杨太后原本还打算传钦天监监正来商量伪造一份推背图的事儿,却不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坊间突然起了传言,说推背图上之所以会有那样的预言,全都是因着皇帝身边有妖妃,妖妃乃狐媚子投生,若不尽早铲除,南齐江山危矣。
“这妖妃,说的是延禧宫那位?”杨太后歪在贵妃榻上,瞥了眼秋葵。
秋葵正在给她打扇,闻言,点头道:“据说,指的正是敏妃娘娘。”
“有点儿意思。”杨太后抚了抚修长的护甲,看来不用她伪造推背图来逆转局势了,如今只要除掉李敏薇,便能直接安定民心。
一举双得啊!
秋景等在一旁,“娘娘,钦天监那边,还要不要传召?”
“不必了。”杨太后摆摆手,红唇漾开一抹笑意,显然心情不错。
只是不知,这谣言是谁散出来的。
姜妙离开后,谢夫人也很快出了紫禁城,谢韵来了慈宁宫。
杨太后当初选她当皇后时,还以为将门能出虎女压得住后妃,后来入宫后,瞧着就是个没脑子没手段的怂包,因此不怎么待见她,见着都冷冷淡淡的。
当下,谢韵请了安,去往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她每天都会过来,杨太后早已见怪不怪,没打算跟她闲磕,只歪靠在大迎枕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谢韵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挑起话头,“外头那些传言,不知母后可曾听说了?”
杨太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谢韵道:“这是儿臣能想到的最快解决两国关系的法子了。”
杨太后眉心一蹙,紧跟着张开眼,“所以,那些谣言是你让人散出去的?”
“正是。”谢韵垂下眼睫,轻叹一声,“南齐北梁的建交正值关键,断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了错儿,儿臣瞧着皇上每日里焦头烂额,心下不忍,便擅自想了法子替他分忧。”
话完,顿了顿,满脸愁容,“只是,敏妃到底是皇上的心头宝,儿臣这么做,一旦让皇上晓得了,他必定会雷霆震怒……”
杨太后哪还听不出,谢韵这是来邀功求庇护了。
但即便知道谢韵带着目的,杨太后还是痛快应允,“事关两国,皇帝不敢轻易怨责你。”
言外之意,在这事儿上,她会护着她。
谢韵心头狂喜,忙跪地谢恩。
杨太后掀了掀眼皮,“还算有几分脑子,你早如此,哀家何至于冷着你?”
早前,她也忘了把自己老娘传入宫来出谋划策啊!
谢韵如是想着。
但得了太后褒奖,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高兴,起身后走过去,主动替了秋葵的活儿,亲自给太后打扇。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副婆媳情深的样子。
……
此时的太和殿内,百官也在上奏刚冒出来的流言。
几位御史奏得尤其厉害。
原本身为进士出身的朝廷命官,他们不该相信怪力乱神,然而此时关乎到了龙体安康,这就得换个角度来思考问题了。
敏妃一开始就身份特殊,所有人都不待见她留在宫里封妃,是皇上力排众议留下了她。
现在所有的流言都指向她,既然只要交出一个敏妃,就能把推背图所带来的巨大影响给摁下去,又何乐而不为?
因此一上朝,几位御史就陈词激烈,口诛笔伐,把李敏薇的罪行罗列了一大堆出来反复谏言。
说她无才无德,说她藐视宫规,说她身怀异术魅惑君主。
为了大局观考虑,不少臣子站出来附和,纷纷赞同处置了李敏薇以平民愤。
傅经纶如玉的容颜覆上一层阴寒,冷笑连连,“朕竟不知,诸公何时都成了高人开了天眼,还能从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身上看出她身怀异术来?”
“可皇上无缘无故吐了血,太医们却查不出原因,这不就是异术吗?”礼部白尚书满脸担忧。
“而且,推背图就是在皇上吐血当天下午现世的,这两者必定有联系。”户部尚书田忠成的声音铿锵有力,“皇上若不放心,便让人去请慧远大师入京,他道行高深,一定能看出猫腻并且化解。”
慧远大师,便是当年为傅经纶批命的那个。
说起来,具体给傅经纶批了什么命,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傅经纶在二十四岁之前都必须贴身戴着小金锁,而且在此期间,不得娶妻生子。
虽然小金锁是太后命人打造来藏地宫钥匙的,但慧远大师盛名在外,若傅经纶没有皇帝命,他也不至于亲自下山跑一趟。
可见,慧远大师有通天之能,他若是能入京来给南齐勘测国运,那劳什子的推背图,就只会是一卷废纸,屁用没有!
傅经纶望向严隋,“严老怎么看?”
严隋出列,拧着眉,老脸严肃,“虽然鬼神之说颇为荒诞,可皇上吐血却查不出病因是事实,推背图在坊间引起轩然大波也是事实,现如今百姓惶恐,民心动荡,藩王们又在暗处虎视眈眈,倘若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尽快平息流言,到时只会愈演愈烈,只怕不等两国建交,南齐内部就先自己乱起来了。”
“所以,连你也认为朕该靠着牺牲一个小姑娘去挽回民心保全江山?”
“老臣只是觉得,当下理应顺应民意,毕竟,皇上初登大宝,根基不稳……”
傅经纶面上冷意更甚,“让百姓来指戳朕的家事,让你们来掌管朕的意愿,这便是顺应民意?”
这话,惊得严隋一个激灵,赶紧抖着身子跪了下去,“皇上,北梁使臣到现在都没对推背图一事做出任何回应,可见是在等南齐表态,且不管定王府搜出来的推背图是真是假,它都已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倘若北梁反咬一口,认为这是南齐引战的借口,不仅取消建交,还把棉花和高产稻全部带回去,之后再调兵攻打南齐,到时,南齐又该如何应对?”
“对啊皇上。”又一个大臣跪下来,“现在民心都不稳,百姓时时担忧着北梁会主动开战,建交如何能顺利?”
“还望皇上以大局为重,处死敏妃!”
“还望皇上以大局为重,处死敏妃——”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回响着朝官们整齐划一的声音。
傅经纶敛着眸,等殿内归于平静,才淡淡道:“祭出女人保江山?如果明日早朝,诸位还是想不到旁的办法解决推背图之祸,只会这一招的话,那便不必来了。”
众人齐齐一惊。
傅经纶站起身,率先拂袖离开太和殿。
冯公公在后头跟着,低声问他是不是回乾清宫。
傅经纶揉了揉眉心,“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冯公公应了声,俩人便沿着内湖一直往前,走到了御景亭。
傅经纶望着那座攒尖顶的琉璃瓦亭子,想到当日与肖彻对弈时的情景,他怔了怔,抬步走进去坐下。
冯公公躬身立在亭外。
“楚太子最近是不是住在定王府?”傅经纶问。
冯公公犹豫道:“老奴好久没出宫了,并不清楚实情,不过听说,好像是住在定王府。”
“那你待会儿出去传个话,请他入宫来见朕。”
对小丫头不利的传言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疯狂滋生出来的,傅经纶不用让人去调查都能猜到,不是皇后就是太后。
就算只是皇后一个人的意思,太后得知后也会默认。
为了弄死小丫头,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傅经纶以前的确憧憬过“生母”永宁长公主,听说那是个能文能武能为了丈夫卸下盔甲洗手作羹汤的奇妙女子,后来真相曝光,他的生母竟然是杨太后,杨太后彻底粉碎了他的母亲梦,原本就没好感,现在还成天琢磨着怎么弄死他的女人?
想到这儿,傅经纶眸色微冷,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