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镇上。
此时新年还未过十五,镇上比平常冷清很多。
伙计很识趣,他独留两人在马车上,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个远远的小面摊坐了。
马车里,苏墨白一进去,就挨着楼千雪坐了。
第一句话,便问:“儿子怎么样了?”
有时候,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关心,就足够说明他是把羽儿放在心上的。
楼千雪道:“已经没事了,舅舅说,如无意外,以后都会好好的。”
苏墨白是知道她的性子的,属于报喜不报忧那种。
所以他凑近了一些,“真的?没骗我?”
他身上有淡淡的青竹香味,挨得近了,格外清晰。
楼千雪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点,“我骗你做什么。”
苏墨白是有点累的,前两日,他刚知道了关于墨晚的噩耗,后面又连夜赶路来江南,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只是,看楼千雪暗暗往边上挪,他倒不好意思再凑近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问:“既然儿子没事了,怎么不带他一起出来?”
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儿子,他是很期待的。
他想知道儿子长得什么模样,像他多一些,还是像楼千雪多一些。
楼千雪也听得出来。
她心里好受了不少,嘴上道:“虽然羽儿已经无碍,但不宜出谷。”
苏墨白嗯了一声。
在他心里,儿子已经有了具体的形象——娇娇弱弱的小药罐子,估计和小姑娘一样文静乖巧。
他从慕容景那里知道千年雪芝已经到手了,所以挤出时间过来看看用药效果如何。
当然,慕容景也告诉了他,那千年雪芝来得很不容易,其中曲折,虽只是寥寥数语,但足够他体会。
他没说话,稍稍歪了头,定定瞧着楼千雪的侧脸。
楼千雪正在找话说,察觉到他视线,思路便全乱了,脸上有点烧。
他看的那边,正好就是受伤的。
她扑了不少粉,应该是瞧不出来的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已经先做出了反应:她下意识微侧了脸。
这一动作,就完全暴露了。
苏墨白这样聪明的人,还能不明白么?他伸手,往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楼千雪窘得脸更红了。
粉扑得有点多,他只轻轻一摸,手指上就沾了不少……
她本来就白,正常情况下,扑不扑粉几乎没差别,只是这样一来,那点淡淡青红色的疤痕就更明显了。
楼千雪迅速伸手,将那边脸捂住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苏墨白看着手指上的脂粉,没说话。
这种心情,真是太难形容了。
楼千雪并不爱涂脂抹粉,这个他是知道的,这回却抹了这么多,无疑是想遮掩脸上的伤。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慕容景和他说过,不然,他是决计看不出来她脸上异样的。
她这性子,让人心疼。
苏墨白坐直了,伸手,轻轻揽她,动作不容抗拒。
楼千雪靠上去了,却觉得有点难为情。
只不过,想想苏墨晚和秦王那些黏糊糊的举动,她和苏墨白这样,好像也没什么。
正想着,只听苏墨白低低道:“我之前就想来一趟的,只是后来抽不开身。”
那一次,他将楼千雪送出帝都城门,便想着过几日就去看她,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道,心里打算得挺好,却做不到。
楼千雪当时已经明确说了不要他来,所以这时候,她并不知道苏墨白这话后面的意思。
“你忙你的就是,来做什么。”
苏墨白道:“当然是来见你。”
这话说得很自然,甚至都不用过脑子。
楼千雪就觉得浑身都别扭起来了。
这不是苏墨白以往说话的风格。
只不过,想到他之前那些个不正常的举动,这话也不是太令人惊讶了。
他说得自然,可惜,听在楼千雪耳朵里,那就是十分刻意的。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
苏墨白还以为她是要起开,揽着她肩臂的手立即紧了紧。
他以为,楼千雪是在抗议他那句话,便低了头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想见我?”
“……”
楼千雪当然想见他,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想了想,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最开始,苏墨白和她刚刚认识的时候,就是这么温柔的。
后来,他这种温柔就变成了陷阱,或者说,是个笑话。
她心里一直有阴影。
所以,他现在这样,楼千雪就觉得他又有所图谋了。
总之,不是出自真心。
“别说这些不要紧的。”楼千雪觉得自己的心是虚浮在半空中的,她得想办法落地。
这反应对于苏墨白来说,无异于吃了个闭门羹。
他想了想,对她来说要紧的事,无非就是那一件。
现在单府已经被灭,大仇已经报了,只剩最后一个阶段,离落幕,应该不远了。
琉夏那边已经可以预见结局,按理说,他该许给她一句明确的承诺了。
可是,墨晚这边……
想起这个,苏墨白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他揽人的那只手,轻轻握了握楼千雪的手臂,“千雪,你再等等,等墨晚生了,我会给你……”
“我会等的,多久都等。”
楼千雪厚着脸皮打断了他,虽然她不知道为何要先等墨晚生了,但她并不着急。
闻言,苏墨白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自己欠她更多了。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把墨晚的事告诉她,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妥。
她独自一人带儿子已经够累了,怎么能再让她与他分担这些痛苦。
他也会心疼人了。
想起儿子,苏墨白心头更柔软了两分,他垂眸问:“儿子长得像谁?”
楼千雪想着羽儿的眉眼,公正地道:“像你多一些吧。”
“真的?”
苏墨白顿时就有点欣慰了,每个父亲都希望儿子长得像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自己的血脉。
那种感觉,会很奇妙。
他脱口而出道:“千雪,我想见见羽儿。”楼千雪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舒服,她立即将他的手掰开,直起身子道:“我染了风寒,不能抱羽儿出来,你也不能多待,还有什么要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