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红尘道:“你们有选择,他当会实现。”王再兴问道:“敢问贵派尊主何人?”傲红尘道:“此乃机密,这个人你可以当他死了。”王再兴暗中深吸口气,平复了心绪,说道:“运作这一切需要至少五百万缗之巨,十万之众,百万之势,千万之心,余下的你们不用管了。”傲红尘道:“一千万缗足够了。”王再兴忍禁不住的浑身一颤,一千万缗差不多朝廷两年多的铸造量。
傲红尘续道:“钱已带来,每船一百万缗,只多不少。”王再兴没有起身去观望,一千万缗吊钱,这等从天而降的财富然他有些恍然如梦之感。有了钱,何愁不能成事后全身而退?但如此做必要牺牲大量天复会会众,这与天复会靖匡天下,还太祖朝的宗旨相驳。王再兴叹道:“为人行事也许多有偏颇,但公理之心不可无。天复会会众皆乃光明正大的血性男儿,亦不能谋害无辜。”傲红尘冷声道:“你还有退路吗?天复会众人都能有你这般觉悟吗?憧憬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岂能任你随意践踏。”王再兴思绪飞快,知道并无可选之路,唯有先答应,问道:“天池会以黑榜禁绝意图引起朝武动乱,并将杀手黑榜拉入其中,为何杀幽魂?”傲红尘道:“配合天池会,与云都无关。”王再兴道:“那就三掌定约,今后不得再有任何添加。”傲红尘应道:“满足你。”
当即,二人三掌定约,饮下血酒,傲红尘随即大步而去,傲然之姿,随性之威,让人视之寒蝉。
仓中,一片寂静,傲红尘的出现打乱了三会相约的布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宽广之路,虽然它并不能实现。以朝武大势之下,诸会已自身难保,谁曾奢侈过那一日呢?许久,天复会督领赵惟正问道:“会主,你动摇了?”王再兴道:“天复会承担不起完全暴露的代价,牺牲一部分人,保全一部分人,唯此一路。”赵惟正道:“将这一切交给我吧。”王再兴道:“你有更重要的使命。”姬首插口道:“天恨会最适合。”王再兴暗叹姬首的不简单,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消化傲红尘带来的一切。王再兴问道:“你相信云都的存在吗?”姬首道:“我只相信那一千万缗的通宝。”王再兴看向赵惟正,赵惟正揖礼称是,大步出窗。姬首则派出夏梦,柴永孝派出了卢璇,从而三方辨别真假。倒是王再兴在水清柔与姬首之间瞧出一丝不寻常,刚刚由水清柔去是最适合的,但姬首叫了夏梦,这其中绝非宠爱如此简单。
王再兴说回了刚刚的话题,道:“他们的目的只在于以我等做盾为他们争取时间,也许黑榜,我等莫不如此,只不过不知其目的为何。”水清柔应道:“许多事我们都明白,但都没有最直接的证据,一旦判断失误将是灭顶之灾。无论是天池会还是云都,乃至我等,在武道七宗面前缺少的是数百年传承的根基,如此,他们也在寻找退路,我们这面盾撤不得。”王再兴道:“如果投诚呢!”水清柔道:“那下场会比不反抗更惨。”王再兴问道:“诸位这是认命了吗?”水清柔道:“三会结盟,但看盟主谋略。”王再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来时过去皆无常,不必执着于结论。会盟乃初衷,兼并为拓势,一切只为了生存,诸位好生保重。”
众人谈完王再兴便下了逐客令,这令柴永孝有些不悦。但姬首却明白,三会会盟只是初衷,各会只需忠于自己的盟友,并不需要感情的辅助。兼并也许能让势力扩大,但改变不了弱势的局面,各自为政方是最好的联盟,毕竟隐退才是最终的结局。
随后一众人等待各自差使回来禀报。一千万缗通宝只多不少,延绵五六里,沿河散落间准备的充足细腻,外人瞧不出破绽,且各有不同的身份,皆能避过官府的稽查。瞧得出,傲红尘生性高傲,虽谨慎却非细腻之人。一个人能力再高终究人力有限,身后有一个迅捷的队伍才是关键,这一点正是三会缺少的。他们都是成王败寇下的失败者,怨恨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如果再给他们二十年,按照武道诸宗的建制,也许各自的势力绝对要比现在强。
但现在摆在三会面前的难题便是这一千万缗的落处,王再兴思虑再三,只能留下一百万缗,其余三会均分。但柴永孝有言在先,为表诚意自削减两百万缗奉于天复会。王再兴没有拒绝,将其定为天龙会预存之金,随时取用。姬首当下也奉上了两百万缗,作为天恨会预留之金。三会能有这份诚意,刚刚的隐隐觊觎之心亦算安稳下来,相对于三方来说,能有如此理智融洽的会盟,意义当要胜过这千万之金。
众人分别时,王再兴给众人分别送了密信,吩咐离开后再打开。分金之后,两方打开密信才发觉,这是将这些巨额通宝隐藏转移之法,以防止敌人顺着这些钱顺藤摸瓜。
回去的路上,仓中,姬首与四姬正在小歇。这种秦淮河上最常见的文艺花船,官府是很少稽查的,舱内布置得极为细腻精致,熏香袅袅,弥漫着令人迷醉的女子闺中之气。几人饮了酒水果点,姬首才向众女问道:“此次会盟你们有甚麽想法?”琴沄道:“您是打定主意要归隐了麽?”姬首问道:“你怀疑甚麽?”琴沄道:“天恨会也许改改名了。”姬首眼神一亮,应道:“那就改天女会。”琴沄忍禁不住的噗嗤笑道:“太草率了吧。”姬首沉吟道:“就这麽定了。说刚才的事吧。”琴沄道:“三会都能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平等相待,这份心境尤为难得。但不代表会盟稳固,不过有了支持,局面便好的多,亦不违初衷。”姬首点点头,应道:“诸位洁身自爱吧,相遇不易,不要再重蹈覆辙。”姬首一言,众人皆心神一暗,想起了云诗诗和杜月芝。
正在众人暗自伤神之际,一阵箫声传来,正是梅花三弄。虽说大江中不乏花船,但水清柔听在耳中不由心神剧震,双拳紧握。姬首问道:“是谁?”水清柔颤声道:“该是玉仙师。”姬首不解道:“怎的又凭空冒出来了。”水清柔情绪有些激动,冷声道:“不见也罢。”姬首冷声道:“光天化日如此明目张胆,弑礼枉伦之辈,杀了他是你最好的解脱。”水清柔本自心性极高,但沉寂多年的怨气经姬首一煽再也忍禁不住,起身出仓遁着萧声寻去。
此时的大江上商船,民船,花船,贩船来往不绝,有萧声并不稀奇。水清柔确定了方位后,展开轻功踏江而起,如履平地,引得周遭人惊叹四起。一上得船来,水清柔又有些莫名的忐忑,多年过去恨已消失殆尽,非是放下,而是再如何做都无法挽回的无奈认命之举,心有不甘罢了。
船上的水手没有阻拦,瞧得出这些人身手不差,仙宗内功气息浓重。水清柔稍稍犹豫,一身素衣的玉仙师已出得仓来。四目相投的那一刹那,二人均心神一颤,无论过去多少年,那份不能面对的过去,皆乃难以忘却的梦魇。感叹的是,玉仙师老了,白发已多。作为仙宗战神弟子,武学加上药理的契合,八十载都能保持青春,而他才七十载。
沉默之际,玉仙师沉吟道:“我该怎样称呼你呢!”水清柔冷声道:“你叫得出口吗?”玉仙师道:“愧疚,感叹虽不能弥补,但见见你,也许会过的轻松一些。”水清柔怒道:“你是受害者吗?”玉仙师摇头道:“抱歉,犯下的错我无法偿还,你也勿恨师尊。”水清柔激动了,沉声道:“牺牲我一个人,保全你们两人,就只因为我是个女子?我恨你们所有人。”玉仙师叹道:“四十载光阴转迅即过,你仍如当初,这份罪孽此生无法偿还了。”玉仙师如此大庭广众说将出来,水清柔顿气的脸色铁青,喝道:“你还要说多久?”虽然轻纱掩面,但泪痕已下,当年那份娇柔无邪,清新四溢的可人儿泪痕之下,凄楚绝伦之态此刻历历在目涌现脑中。四十多年过去,玉仙师也看开了,只是事到临头,情绪却难以抑制,那份愧疚和自责折磨了他一辈子,一时的冲动,他们都毁了此生挚爱。
玉仙师亦忍禁不住的泪水长流,水清柔却不愿再待下去,她突然后悔来见他了。想罢,水清柔道:“如果你真知错,以后便不要再来寻我,各自安好便了。”玉仙师深吸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应,默然许久才点点头,沉吟道:“各自安好,明白了。”水清柔强忍住内心的愤怒和孤寂,颤颤兢兢的踏步而去,只留下玉仙师深深长揖的人影。当年的至亲,今日的默然,是亲人还是敌人,界限早已模糊。数十载的别离,原本已经忘却,此时突然冒出来,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回来的路上,水清柔忽而在船沿瞧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心神巨颤,他来此显是找玉仙师的,否则不会出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