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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沙沙响了几下,琉璃的珠子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却不刺耳。
铃兰紧张地扭头望去,那是房子最外的一道门,她坐在内室的椅子上,还隔着一道内门,内门上还挂着丝锈的帘栊,根本看不到外面,忙问:“是谁?”
宫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娘,是风。”
哦,起风了,铃兰心里叹息着,这天气说变就变,早上出去在院子里走了走,花草枝叶像被定住般一动不动,火辣的太阳能把人脸上晒出油来,她只呆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回了房里。在房里坐着也不得安心,今天是皇上第一次上朝,父亲说只是走走过场不会处理太多事务,那按说这时早应该回来了……即使不来自己这儿,也应该回了乾平宫,可派去那边的宫女并没有消息传回来。
帘栊挑起,宫女鹃红双脚倒着小步,一步急过一步走了进来。事情再急也只能加快步频,而不能加大步幅,皇宫自有皇宫的规矩,女人走路一步只能半尺。只有乡野村妇才会走路和男人一样跨大步。
“娘娘,皇上来了。”
铃兰像弹射一样站了起来,仿佛屁股下面坐着弹簧,“在哪儿?”
“马上就到宫门。”
“快去迎接。”
铃兰带着侍女出了内门,再出外门,刚到院子里,弘略已经进了宫门。
铃兰急忙躬身行礼:“恭迎皇上。”
院子里的宫女、太监齐齐跪倒。
“平身吧。”弘略说着并没有停下脚步,径直从铃兰身前走过往房中走去。
铃兰待弘略从身前走过,神情多少有些失落,难道他不应该扶起自己一同进房吗?铃兰在恍惚中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却没有控制好平衡。
成离正在随着弘略进房,刚经过铃兰的面前,就看到铃兰身体摇晃几欲摔倒,急忙伸手搀住铃兰的胳膊,“娘娘小心。”
铃兰稳定了一下情绪,看着成离,低声问:“皇上好象不高兴?”
“娘娘多虑了,皇上今天很好,退朝之后第一个来的就是您这儿。”
铃兰愣了一下,急忙对旁边的宫女说:“还不快去伺候皇上。”
弘略站在房中四下看了看,在椅子上坐下:“这里还习惯吧?”
铃兰在弘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比过去的房子大多了,就是院子小点儿。”
弘略笑了笑:“这是皇宫,寸土寸金,你这院子大概是宫里最大的,比我的都要大。”
铃兰惊讶:“皇上不是在取笑贱妾吧?”
“不信你问成离。”
铃兰仍旧满眼疑惑地看向成离。
成离急忙躬身:“回娘娘,皇上说的千真万确,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地方老奴都亲自走过,您这坤安宫的院子确实是最大的。”
铃兰仍旧不解:“这又是何故?”
“回娘娘,老奴也不甚了解,大概是您贵为一国之母,要统领后宫母仪天下,需要一个宽敞漂亮的院子散散心解解闷,而皇上要日理万机,平时在乾平宫的时间并不多,也就用不到院子了吧。”
弘略赞许地点着头:“不错,这个解释甚是合理。”
“皇上、娘娘开心就好,老奴其实就是解闷儿的,万一失言您可千万别怪罪。”成离那圆球一样的脸乐开了花,满眼都是谄媚之色。
宫女莲翠端着一个茶盅走到铃兰身旁。
铃兰站起来接过茶盅:“皇上连日操劳,御膳房所煲之汤好象必以人参为料,贱妾觉得皇上应该清热去火,所以特地熬了这冰糖莲子羹……”
莲翠是铃兰的贴身侍女,自然深谙主人的想法,立刻伸手拿下盅盖。
铃兰一手端着茶盅,一手拿着银匙搅动着盅中的汤,走到弘略面前,“让贱妾亲自服侍皇上吧……”
弘略看着铃兰递到嘴边的银匙,里面的汤很很淡,冰糖本就无色之物,溶化后已与清水混在一起,莲子已被磨碎略带稠状,甚是符合自己的口味,于是便探头含住银匙,丝丝润滑入口,阵阵凉意沁心。
“不错,难为皇后一番心意了。”
“这都是贱妾应该做的,皇上……”
看到铃兰又把银匙递到面前,弘略急忙伸手去接茶盅,“让我自己来吧。”
铃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弘略把茶盅接过,于是便笑着把银匙放入茶盅中,“那皇上您慢慢食用……”
弘略点点头,却把茶盅放在桌上,对其它人说:“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和皇后单独说说话。
“是,皇上……娘娘。”莲翠和其它宫女答应着,先后向弘略和铃兰行礼,规矩一样都不能少,这才退了下去。
成离也急忙躬身:“老奴也告退。”
房中只剩二人,铃兰脉脉地看着弘略:“皇上,今日上朝可如意?”
“还好,有首辅大人在,一切事务都不必由我操心。”
“为皇上分忧是应该的,皇上满意就好。”
“首辅大人可曾有什么交待?”
铃兰愣了一下,“交待……不知皇上指的是什么?”
“哦,我刚刚登位,首辅大人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想,他也许和你说了。”
“不敢瞒皇上,父亲确实对贱妾做过交待,让贱妾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把后宫管理妥善,让皇上能够安心治理国家,勿为后宫分心。”
弘略点点头:“难为首辅大人了,年事已高,不仅要为我分担国事,还得治理家务,辛苦操劳这数十年尚不能得颐天年,我这为婿的深感愧疚。”
“皇上是一国之君,父亲就算年长也是臣,为君尽忠是他的荣幸,皇上切勿为此事烦心,况且父亲还不老,老骥伏枥,犹可千里。”
“你这样说我也就宽心了,你们韦家对我须氏王朝贡献太大,我一直都不知该如何奖赏才好。”
“谢皇上。”铃兰突然躬身给弘略行礼,“父亲常教导家人,为国尽忠乃本职,切勿贪图奖励,否则必会陷入歧途,韦氏之人一直恪守。”
弘略伸手把铃兰扶起,“你我夫妻多年,在我面前用不着再如此客气。”
“是,皇上。”
“进儿呢?”
“还在听先生讲书,未到下课的时候。”
“我如今登基大宝,恐怕以后无太多时间管教他,就得你多费心了。”
“这是贱妾应该做的,皇上放心,进儿日后定不会负你所望。”
弘略点点头:“我就这一个儿子,这江山以后他就是不想坐也得坐了。”
铃兰欣喜:“皇上是要册立进儿为太子?”
“我十四岁时被立为太子,进儿已经十一岁了……我一直都在想,若父皇长命百岁,届时就可直接传位给进儿,我这一代都可以省略了。”
“皇上又在说笑,哪有父亲没当皇帝儿子就当的……再说,我可不想直接就当皇太后,贱妾还想当一回皇后呢。”说完铃兰有些尴尬,后悔不该这样说。
弘略却笑了笑:“现在已如你所愿了。”
“所以贱妾要多谢皇上,是皇上给了贱妾这一切。”
“这都是你应得的,二十二年来,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上,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如你贤淑之人了。”
铃兰脸上略带妖羞,心里如蜜般甜,“皇上夸奖了,贱妾不足之处还很多。”
“我说的是肺腑之言,其实是你给了我一切,你嫁给了我,我才能当上皇帝。”
铃兰无比惊讶地看着弘略,自古都是妻凭夫贵,弘略这样说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那是在暗示着什么呢……铃兰心里立刻乱了套。
弘略却如同说了一句平常的话,说完就忘了,接着又说:“对了,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就是我初登大宝,依照惯例,所有后宫之人都要进行嘉奖,这笔银子国库已经拔出,本来就要转到你的手上,由你来分配,但今天朝上太傅大人奏报长河守军军饷已拖数月,而国库暂时无银可拔,所以……”
“这种事情,皇上根本不必和贱妾商量,您直接安排就是了。”
“但还是要和你说一声,你是后宫之主嘛……不过我已经交待了成离,他会和太监宫女们说的,就是要怪他们也是怪我不会怪你。”
“皇上多虑了,只是延迟几日又不是不给,相信大家都会理解。”
弘略点了点头,“这样自是最好……想不到我刚刚登基,就会遇到这种事情,国库竟然会周转不畅,我堂堂天龙大国……”说着叹了口气。
铃兰有些惊讶,犹豫着,“皇上,国库不是一直都是父亲在管的吗?”
“谁说不是……不过你可不要多心,我不是在责怪首辅大人,先皇当年的作风我十分清楚,想必首辅大人也是有难言之隐。”
“贱妾可以向皇上担保,父亲绝不会贪污国库银两……”
“看你,又多心了不是?我刚刚不是说过,并没有怀疑首辅大人,我相信首辅大人也是怕我担心,所以才尽量在我面前不提这些烦恼的事。”
铃兰犹豫着看着弘略,她觉得自从弘略当上皇上,变的不仅是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