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好像这才注意到陶文卓,视线一转便落在了他身上,稍稍挑了眉,“周云哲。”他紧接着又打量了陶文卓一番,“你又是哪位?”
周云哲的穿着比较讲究。不论是身上的衬衫和西装裤,还是手腕上的手表、脚上穿着的鞋,都是实打实的牌子货。陶文卓大致扫他一眼,就能判断他这个人的经济条件很好。不仅如此,他外貌条件也不错:约摸一米八的身高,五官算得上精致,标准的凤眼,只是眉眼的轮廓略显张扬,看上去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
“陶文卓。”鉴于对方没有具体解释身份,陶文卓也仅仅是自报姓名,顺道习惯性地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狐疑地瞥他一眼,周云哲接过名片,匆匆一扫便松了微皱的眉头。
“哦,我记起来了。你是肖艺晞的前夫。”他语气轻描淡写,接着又抬眼看向肖艺晞,目光慢慢从她被陶文卓握住的手挪上她的脸,“你跟你前夫重新好上了?”他似乎也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很快就放弃了这个话题,“算了,不关我事。上星期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没有?不要以为把我的号码拖进黑名单就能了事了,我现在就指着你这边给个回应。”
上星期?上星期她根本没见过他呀?肖艺晞隐约觉得这可能也和自己的“失忆”有关,眼下她又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歉疚地对上他的视线,交代实情:“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谁知周云哲听了立马皱起眉头,剑眉这么一拧还真有些凶神恶煞的味道,凤眸直勾勾地盯住她,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上个星期我来找你的时候,你不是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么?你现在是在装傻?”
肖艺晞被他这称得上凶恶的态度一吓,紧张得下意识地握紧陶文卓的手。而陶文卓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稍微侧了身将她护在身后,面不改色地迎上周云哲的目光,替她说明了原因:“肖艺晞的身体目前出了点问题,忘记了很多事。如果给周先生造成不便,我代她向你道歉。”停顿片刻后他还不忘补充,“有必要的话,我会在一定时间内让医院开出相关证明,表示我们没有编造谎言。”
大约也是没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周云哲的眉头皱得比方才更紧:“身体出了问题?”
他将视线转向肖艺晞,见她确实一副云里雾里而又有些怕他的模样,便敛了敛面上带着股戾气的表情。
“行吧,也不用开什么证明了,反正我估计就算她身体没出问题,对我也是这个态度。”分明还在看着肖艺晞,他头一句话却是对陶文卓说的,而后才冲着她挑了挑下巴示意,从裤兜里掏了张名片递过去,“我给过你一份合同。要是没烧掉,就应该还在你店里或者你家里。你回去好好找找,找到以后再看看,也可以让你这个律师前夫帮你做参谋。没找到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我再拿一份给你。”
注意到他神色缓和了不少,肖艺晞才郑重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接过名片答应下来:“好。”像是觉得这还不够礼貌,她想了想又微微鞠躬道歉,“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周云哲再次蹙眉,沉默地瞧了她几秒,忽然就问:“你是真不记得我了?”
她认真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站在一旁让她自己处理,陶文卓则在留意他们两个的神情变化,自然也就没错过周云哲眼底转瞬即逝的复杂眼神。可周云哲没有再说些别的,只平平淡淡应了一声,就径自转身离开。
“你在这里等一下。”陶文卓见状松开肖艺晞的手,揉了把她的脑袋以示安抚,然后三两步走上前赶上了周文哲。
发现陶文卓跟了上来,他便停下了脚步。
“周先生。”跟着他驻足,陶文卓开口就单刀直入,“冒昧问一句,你说你上星期来找过肖艺晞,请问那天是星期几?”
同他对视了两秒,周云哲才不紧不慢地启唇:“星期二。”语罢,他又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陶文卓却神色平静地摇摇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没什么。”
说完即刻跟他简单道别,不留半点余地,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等在原地的肖艺晞。
皱了眉看他的背影几秒,周云哲也顺着自己来时的方向离开。
呆呆等着陶文卓走过来,肖艺晞僵立在那儿,手里还攥着周云哲给她的名片,那模样还真像她身边那个硬邦邦的消防栓。等他终于走近了,她才回过神来,不大放心地问他:“你们说了什么啊?”
“上去吧。”他答非所问,没什么表情地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催促她回店里。
肖艺晞这会儿彻底找回了常态,不仅不肯走,还颇为焦虑地抓住他的胳膊,眉头拧得好像要打结:“刚才那个……我不是心疼钱,也不是想让你出钱。”她看起来有些不安,仰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话语速都比平时要快上不少,显然急于给他解释清楚,“因为李医生也说治不好影响不大,我就想治好的几率这么小,与其最后失望,不如不治了。”
还在想这件事?
垂眼凝视她那双眼睛,陶文卓感觉太阳穴疼得厉害,心里头的火气却早已平息,不再噼里啪啦地烧个不停。
“晞晞。”他短叹一声,合了眼,抬手用食指按按太阳穴,“我刚回国工作的时候,每个月工资只有三千。那段时间我爸被诊断出肺癌晚期,顶多只能活一年。就算知道没希望,我也还是基本上把所有的钱都用来给他治病。我不想将来后悔。”说到这里,他重新张开双眼,微拧着眉,直直地看进她的眼底,“现在对象换成你也一样。更何况我现在经济条件比当初要好太多,你生的又不是要命的病。所以该治就治,不要随便就放弃。”
头一回听他说起他父亲的病,肖艺晞愣了愣,然后低下脑袋像是在思考。她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下定了决心告诉他:“那我继续治病。”不过她还有条件,“但是钱……我还是自己出。”
陶文卓知道她心软,只要让了步,以后的事都好说。因此他没急着坚持,而是选择了缓兵之计,不甚在意似的敷衍:“这个以后再说。”紧接着又马上催促她,“先进去。”
还有些不放心,肖艺晞磨磨蹭蹭走出两步,又回过头瞅瞅他:“你没生气了吧?”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他挑眉反问,口吻平静得好像他真没有生过气。
肖艺晞也不敢反驳,眨巴眨巴眼算是接受了他的谎话:“哦。”她不继续往前走,只再小声问他,“那……你能不能低一下头?
也不知道她又有什么名堂,陶文卓的大脑还在处理分析“周云哲出现”这一事件,心不在焉地就顺了她的意思低了头。
“再低一点。”她小幅度招了招手。
陶文卓便干脆弯了腰,没想到下一秒就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那个瞬间他飘远的思绪猛然被拉了回来。他感觉得到她凑近时的体温,轻如鹅毛扫过他脸侧的呼吸,甚至还闻得到她用的面霜淡淡的香气。
这些感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曾经和她同床共枕三年有余,几乎对她的每一寸皮肤都了若指掌。可两人上一回这么靠近,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久远到他此时此刻意识过来,顿时浑身的毛孔都要张开,身体仅仅因为这样一个颊吻就稍稍起了反应。
然而肖艺晞作为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样我们就和好了。”她弯了眼笑得很是开心,丢下一句“我去炒菜”便回身跑进了茶餐厅,留陶文卓杵在原地,还没从身体本能的反应中抽离。
他镇定了一会儿才迈开脚步回到店里,一面掏出手机一面走向洗手间,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周云哲的事上。这个男人陶文卓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他出现的时机又太过微妙,陶文卓不得不把他和肖艺晞的病联系起来。
跨进男厕的同时,他拨出的电话也已经被接通。
“刚才有个叫周云哲的人过来找晞晞。”不等电话那头的肖铭出声,陶文卓就率先道,“他说他一个星期前就来过。正好是晞晞分裂出另一重人格的前一天。”他来到盥洗台前打开了水龙头,“我觉得这两件事之间可能有联系。你看看你那里能不能查查这个人。”
肖铭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周……云……哲?”将这个名字的每一个字都拖得老长,肖铭不慌不忙地应他,“哦。如果你说的跟我想到的是同一个人,那就不需要查了。这个人我知道。”他说,“他是晞晞的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陶文卓眉梢一挑。
“嗯。”肖铭哼笑似地肯定,嗓音几不可察地沉了几分,语气却平淡如初,“晞晞初一的时候,有一次被他和另外几个小鬼关进男厕所。”他刻意顿了顿,好像在留足时间回忆,“他们扯掉了她的吊脖内衣,还在她头上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