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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随着肚皮的逐渐滚圆被击得破碎,除了十一月的那次见红,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大姨妈了。
擦身的时候,我看着肚皮上那道形如蜈蚣令人触目惊心的纹路,感受肚皮里不规则的蠕动,颤抖着半天发不出一丝声音。
有个小生命在我肚子里可怕的生长着。
即便我没有办法验孕,种种特征都让我再也无法回避这个惊天霹雳的事实。
那一刻,内心如同被无数的虫子啃噬着,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我发疯似的找来衣服,紧紧勒住腹部,想要隐住可怕的隆起。也许,勒着勒着,便能把这凸起给勒下去。
待到发现一切于事无补的时候,我再也不做无用功了。
窗外先是连着下了几场冬雨,阴阴湿湿的,之后暖阳照耀。桂树依旧那般郁郁葱葱,不曾因为冬寒而有半点怠慢,除了被寒风吹起时偶尔发出的簌簌声,我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生命在陪着我过冬。
我整个人呆呆的,整颗心都是麻木的。半躺在床上,看着冬日的暖阳流淌进来,很是温暖,像表姐家的喵星人喵喵的舔着。因为与世隔绝久了,倒连阳光照在自己身上都觉得有一种亲切的意味。
我现在倒不哭不想不动了,阿松进来也不爱搭理他了。刚开始他盯着我隆起的腹部很是诧异,不过噤声不言。晚上便送来更为宽大的衣服。
我默言不语,没有谢他。跟这肚子有关的一切事我都无从谢起。我甚至憎恨这孩子。
我不确定这孩子是谁的,可能是沈剑锋的,也有可能是张景华的。无论是谁的,都那么令人可耻。我更没有将为人母的欣喜和期待,这个留在我身体里的生命将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我巴不得它掉了,巴不得它没了,好让我忘掉那些可憎的画面,心痛的遭遇。
接近年尾的时候,门外破天荒的出现了大争吵。
大吵的内容令我大吃一惊。
张景华因为涉嫌参与一起特大经济案件,卷款出逃了!
这个惊天事实让门外的三个人顿时失去了守下去的意念。他们商量着弃票逃走,免得惹祸上身。
这个消息如同这个冬天的阳光一下子照进了我心底。这时,门外响起叩门声。阿松兴冲冲的跑进来,大喊着:“乐小姐,你可以出去了。”
我睁着空洞的双眸激动的望着他,“我听到了,我可以出去了。”
他转而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对不起,把你关了那么久。”
“我不怪你,你也是逼不得已。不过,以后还是找份正经事,图个心安比较好。”我淡淡的笑说着,边穿上鞋子。
“谢谢你……我送你到你家路口吧……只是……”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忙给他吃定心丸:“你放心,错在张景华,我不会为难你的。”
边说着边往外走,对于这个于我同龄的小伙子,我没有立场太多说教。何况,我现在自身一塌糊涂。
车门嘭的一关,汽车缓缓开了出去。庭院的大铁门幌朗朗的打开。我终于出来了。
阿松告诉我,我在这里关了四个多月。
我没有回望一眼这栋房子,自然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样。我曾经恨透了这座牢笼,后来又不在意了,只想从记忆力移除它。如今终于出来了,这次出来是再也不会回去了,除非在恶梦里,我知道我是会梦到它的,不管心里有多不愿意,不管经过多少年,这座魔域似的牢笼,都会在梦里一次次的让我重回。不过此刻,自不愿再去增添有关它的半点记忆,半点也不要。
阿松轻轻问我:“乐小姐真的要先回自己家吗?”
我轻微一震,怔住了。如今大腹便便,我要这副样子回去见父亲吗?见到他,一一把遭遇告诉他,让他为我出头吗?这样想着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站在对面的最爱的父亲,一脸震惊的盯着我的肚子,绕着他周围的怒气冲冲。我立刻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阿松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我,再次探问道:“要不先去什么亲戚家?”
我再度一怔,想了想,想起父亲曾说,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依靠。他也许已经担心受怕了五个多月,我再不回去,太对他不住。出了这种事,自不必让太多人知道,自应该先回家,父亲会安顿好一切,也会安排弄掉这身上的累赘。
想到这,我固执的说:“回我家。谢谢。”
阿松沉默了半晌,应声道:“好,你坐稳了。”
汽车行驶了很久,拐了好多路,经过好多片树林,才进入市区。想来,张景华得是多谨慎的一个人,父亲他们找不到我也情有可原。
自打驶入市区,我不停的盯着车上的时间,一分一秒,总觉得那么漫长。父亲如果看到我这样子,会是什么表情?他会不会直接冲到沈家去找他算账。毕竟这五个多月的遭遇,皆因他而起。
我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熟悉的街道,倒有些茫然了。重回这个世界,我该如何去面对?
靠近城东别墅区的时候,阿松突然说话了:“乐小姐,你……”
我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的后脑勺,“怎么了?”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他快速的脱口而出。
我心上的疑惑越聚越浓,那股越聚越重的恐慌终于在我家的那个路口彻底的爆发成了燃烧在四周的悲痛。
我特特的跑到门牌号的正前方,再三确认这是我家的金钟路19号,待毫无错疑的可能。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一把揪住阿松的衣领,歇斯底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父亲呢……”
我盯着他满脸涨红的脸,躲闪的眼神,一阵刺啦啦的冰冷从脚底漫到心底,在寒风冷冽中,如同一把把尖利的刀子在切割着我的心。眼前人影模模糊糊,最后一黑,软了下去……
黑暗中,我浑浑噩噩,仿佛要被人撕开了一般,我看到了慈祥的父亲,他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含笑不语,待我想要上前,他却转身远去,那不曾离去的身影成了我眼前不再磨灭的影像。
在被幽禁的那段日子,他也曾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无数次的呼喊着我的名字,无数次的问我为何我总不回家,他等得好着急。却从来没有一次让我感到这般的遥远,这般的遥不可及。
我扯着嗓门拼命的呼喊着“爸爸”“爸爸”,却像被勒住了喉咙一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急了,好像再不喊,父亲就要彻底消失了。我挣扎着四肢,使尽全身力气,发了几下空空如也的声音后,终于从喉咙里喷出那一声尖叫“爸……”
倏地睁开了眼睛,耳畔响起“乐小姐,乐小姐,你醒了……”
两行热泪顺势滑落,白炽灯闪得我眼前一片波光粼粼。
我突然爬起身,抓着床边阿松的肩膀,哭喊着:“你告诉我,我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小瑶……”熟悉的声音,来自旁边一个男人。
我微微一侧头,这才注意到站在那里的人,竟然是喜扬洋。他的方字脸在灯光下倒多了几分圆润,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
脑海里闪过:这是沈剑锋的发小。
这个名字让我有种莫名的恐惧,我倏地松开手,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床角缩了缩,眼神防备的盯着他。
他笑容僵在那里,一脸尴尬。阿松忙温和道:“乐小姐不要怕,他是我堂姐夫,人很好的。”
喜扬洋也附和道:“你放心,我喜扬洋不依附谁,剑锋怎么样是他的事,你是我朋友,我不会害你。”
闻言我略略卸下戒备,也已经没有精力再多纠缠。突然想到什么,我急切道:“你们带我去找我家律师,他一定清楚。”
喜扬洋点头应和:“也好。听说出事后也是由他来处理你们家的后事,他最清楚不过。”
“后事”二字,好比一颗针深深的扎进了我的心里,钻心的疼,彻骨的疼。
我再度抓住阿松的手,撕心裂肺喊着:“我爸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就告诉我!”
我不愿、不敢、不敢触及“死”这个字,却被心底涌起的悲痛淹没了。本以为还有希望,以为只是大宅被烧成了残垣断壁,人可能无恙,却被这个“后事”生生的击碎了残梦。
我不停的哭喊着,泪水一层又一层的斑驳了我的脸。
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从我嘴里发出的是什么声音。只听着嘤嘤噎噎的,快要断气的时候,喜扬洋终于说道:“我们也只是从电视上听说的消息,具体的你还要向你家律师求证。你失踪了那么久,大家都以为你去了国外了。”
我抽泣着,心想着也对,他们也没有提父亲的去向,或许还有隐情。我该去找许律师问个清楚。
这么想着,我用手抹了抹眼泪,掀开被子套上棉鞋,急道:“那麻烦送我去灵川路许律师的事务所。”
这时,喜扬洋又劝道:“现在是上下班高峰,你这样过去写字楼那里太招人眼了,不如等到晚上,你再去。”
我低头看了看隆起的肚子,默然算是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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