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乘轿子稳稳地落在一座朱红大门前,里头早就在遥遥张望着的中年管家,眼睛一亮,往后一挥手。
一行人快速凑到轿子前,撑起油纸伞,打开轿帘,管家带头行了一礼,头也不抬地塞了个暖炉到六爷手里,又躬身退开。薛蟠则快步走来,眼眸晶亮地将六爷请了出来。
此时的雪花已飘的十分密实,怀抱着暖炉的小六,疑惑地望了望周围,冷气飕飕中,隐有暗香浮动,小六略走几步,只见黑瓦白墙上,探出几支娇艳的腊梅,雪花的纷飞中,微微晃动着枝桠,红的晶莹剔透。
小六拂开飘起的大氅系带,露出抹笑容,调侃道:“难怪薛大爷如此笃定,原来早就摸好爷的喜好了,但今儿也才观过腊梅,也不甚心动,薛大爷这是主动来找罚了?”
薛蟠眼睛闪动了下,将手臂递了过去,“路滑,六爷,我们进去吧。”
小六应了声,扶着薛蟠的手臂,微微垂头缓缓前进,走入院落内,才知道貌不惊人的小宅院内,竟只有三墙围绕,另一面空缺着的,中间做了个敞亮的高阶青石台。整个院子内种满了红白腊梅,在雪花围绕中,味道清雅、颜色清丽,充满着蓬勃的生机。
薛蟠对后面的人挥了挥手,领着小六往石阶上蹬,很快就有人抬着一应器具,手脚麻利地铺设,准备。
小六站定后,才瞧清楚,缺了一面墙的这头是个什么风景。只见那滔滔的泥黄色河水,在风雪中上下翻腾,像一只暂时收起爪牙的巨兽,虽在睡梦中打鼾,但威胁依旧在。
伴随着锅子的揭开,一股香浓、暖人的气味袅袅升起,徐徐冲淡了空气中的冷冽与凝重。小六转首一看,原来是一锅煮沸了的羊肉浓汤,下面的炭火红彤彤的,烧的正旺。
而薛蟠正弓腰片着热气腾腾的羊肉,外皮剔透,内里纹路细腻,撒上一层研磨好的调味细粉,越加浓香怡人。
只如此一锅简单的烹调,令小六有了抛却一切杂念,只酣畅淋漓地好好吃一顿的想法。盘腿坐下后,薛蟠已捧上一碗浓汤,“爷,先去去寒。”
炭火噼啪声中,小六点了点空位,让薛蟠坐下,自个则微微眯眼,缓缓地喝着汤,偶尔夹起一片羊肉,细嚼慢咽地品尝着。
味美鲜香的味道在嘴内缠绵,熏染,一日的疲惫、寒湿皆渐渐散去,由坐变半卧,遥望着不时有船只行过的河道,慵懒地问了句,“可有米酒酿?”
薛蟠想了想,估摸着四爷过来的时辰,对着侍立在旁的小厮挥了挥手指。打开旁边的箱子,取出块花斑虎皮子,往六爷侧卧着的身上轻轻盖上。
待一杯颜色清亮,微带玫红的米酒酿放在小六面前时,小六轻嗅了嗅,抿了口,清甜清冽的味道滚下喉头。
薛蟠瞧着六爷,一杯又一杯地小口浅酌着,一手托着额头,一手轻拍着膝盖,怡然自得,不再是被算计着遇见李棠几人后,面色紧绷,眼中发闷的模样。
刚满足地笑了笑,却听见六爷一声问,“这里准备了多久,花了多少银子?”
薛蟠顿时自位子上站起,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这里原是一位米粮商人的小别院,不远处就有个靠船码头与米仓。
之所以看中这里,不仅仅是建造的颇有文人风味,还是个能暗中观察米粮进出的实际数量。也是废了好大劲,花了大代价才弄到手的,只是这些都是暗中筹备了许久。
至于建筑的风格,虽说是按照六爷的喜好来的,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能派上用处。
这时家丁来禀报说是四爷来了,薛蟠赶紧告罪着亲自去引进来,心里同时也长长地吐了口气。想着六爷也渐渐地大了,虽说性子照旧温和,却已隐隐有了四爷的敏锐思维与韬光养晦,已不适合过于明显的逗他舒心了。
叹了口气,将走路有些晃晃悠悠的四爷,小心地扶上了台子,重新安排好座位。又加了盆炭火,自四下敞开台子边缘拉出薄薄的隔档,放下毛褥帘子,俨然变成了一间屋子。
炭火蓬蓬的热气中,小六自薛蟠手里,扶过四哥,觉得酒味有些重了,担心地问了句,“四哥,你喝了多少酒了,还来寻我。”
只见四哥微阖着眼,神色有些倦怠,也没答话,便环顾了下四周,觉得这里也挺暖和的。就让小厮们铺设好睡榻,捧来衾被靠枕。
待将显得十分安静的四哥,安顿好后,才转首对着薛蟠说了句,“待会煮碗醒酒汤来吧,可能要叨唠一晚了。”
薛蟠应了声,“已经让人去煮了,”小声地问了句,“四爷,漱漱口,擦把脸吧,这里还有些羊汤,喝了暖身子,能舒服些。”说罢自小厮手里接过一杯温茶,欲要去扶起四爷。
小六顺手接过茶杯,喂了几口,待四哥吐净后,又接过热巾子,擦了脸和手。
胤禛也没睁眼,只觉得身子在往下沉,倚靠着的小六要撤开了,翻身一抓,搂住腰部就将人拖入怀中,抚了抚他的脸庞,咕哝一声,“祚儿,想你了……”说完后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扯开被衾,一起盖严实了,才安静下来。
四爷的那句虽说的含糊,但靠近的薛蟠也听的分明,眼看着六爷眼中漾着水光,将脸埋在四爷胸口,只余耳尖绯红,暗自叹息,‘看来四爷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压下酸涩的情绪,缓缓退下。
待人都退走后,小六才抬起头,看着四哥安然酣睡的样子,气恼地捶了下他的胸口,恼怒道:“谁要你想,小爷在这舒服多了,你一来,准没好事。”
胤禛微微睁开眼,烛火照应下,里面光华流转,缠绵悱恻。对视许久,捂住小六显得过于水润的眼睛,低哑地说了句,“别这么看胤禛,”翻了个身,将人侧搂着,避开敏感部位。
但又忍不住抬指蹭了蹭他的嘴皮,轻啄一口,“你不要,我要的。”
只是这么一啄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在热烘烘的酒意下,总渴求着再亲近些,互相挨蹭了会,终于觉出小六还穿着外袍,便让他自个去脱了。
沉淀了会心情,感到小六躺进来后,敲了敲额头,想了会,闭眼说着正事,
“这次的事,终于办成三成了,那个叫李棠的,其实就是李五爷。和我调查的一样,李五爷只想将李家继承下去,并不想搀和任何事端。但他的父亲是太子爷的人,而几名庶子,却十分亲近大爷的门人。”
小六边听边想着,揉了揉眉心,吐了口气,“不愿趟浑水,却迫不得已地浸在里边吗?那他愿意帮我们的条件是什么?是要分宗族,撇清关系单个过,还是要编入官家粮商,一切账目归入内务府?”
胤禛猛地睁开眼,翻了个身,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小六,看了会后又躺了回去,“分族等于将许多姻缘关系也抛却了,就算他是李家掌权者,也是不可能的事。做官家粮商,一切是撇清了,但掌权惯了,又吃多油水的人,更加不会去选这条路。”
小六闭眼浅浅一笑,“还有一条路,暗中助你,等待皇阿玛的圣裁。事情若是成了,你可以替他邀功,若是不成,他只要做好平衡,也不会有事。四哥,我困了,今晚歇这吧,唔,还有米酒酿,真好喝,明儿记得问薛蟠要一坛子……”
身边久久都没动静后,胤禛才将人搂入怀里,叹息一声,“他选的确实是第三条路,想必他也知道,一旦助我,不管成的了事不,他只能依附于我了。我若真能将河南的米粮、漕运、河道衙门掌握住,皇阿玛就不需要再日夜难安了。”
小六反手搂住四哥的腰,轻轻嗯了声,沉沉睡去。胤禛却是一直睁着眼,就着摇曳的红烛光,眼神复杂地呢喃了句,“就算祚儿哪一天能自保了,也不要离开胤禛,就这么全然依靠一辈子,只喜欢胤禛一人,可好?”
说完将脸埋入小六的脖颈旁,汲取着他身上淡雅的香味,一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君出没~~~可调戏,可推到~\(≧▽≦)/~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