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陈殊动身下江南治水之日,加上刘仲良刚为民除害,符宇轩自然是龙颜大悦,说什么都得庆祝一番,但未免太张扬惹得夏家人不快,所以也只是几人欢聚一堂饮酒畅谈。
因身份特殊不便久留,梁霜降在用完膳后就告辞了,反正她也不能喝酒,就留这一群男人好好地聊一下国家大事、各自抱负吧。
今夜夜空虽挂有一弯月牙,但独自一人走在偌大的皇宫还是感觉蛮阴森的,再想想这皇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里不知有多少冤魂徘徊,思及此梁霜降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此时她的身后有一把魅惑的男声响起,吓得她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
待梁霜降平静过后,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来人是谁,她悲叹了一声:“唉,又是你这个妖孽。”
楚墨雪快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着走,揶揄道:“你夸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多喝两杯?这么早就走是打算去偷香窃玉吗?”她可没忘记两人初见时的情景。
“我不胜酒力,站都站不稳又怎么去偷香窃玉。”
“既然如此,那我找个人背你回府,免得墨王又趁着酒醉做出什么丢脸的事。”
他听到她的冷嘲热讽只觉得有趣与自然,两人间倒是一点难堪或尴尬也没有:“真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过了一会儿也没见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回嘴,楚墨雪疑惑地看向她,发现她低着小脑袋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一样,好奇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梁霜降也不扭捏,老实地回答:“夏家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他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想到的结果是什么?”
“唉,祁朝外戚问题很严重,夏家不仅有人身居高位,在朝中也安插了很多自己人,很多官员屈于夏家的权力所有政事意见都朝夏家那边站,可以说除了你们三王基本上就没人站在皇上这边,本来还想来个韬光养晦,等皇上对朝政之道有更深的理解才和夏家硬碰硬;现在为救陈殊,等于是把我们的底牌掀了开来,什么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此后皇上在政事与官员的问题上就必须步步为营,所走的路会更难。”
楚墨雪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他笑道:“我想你在救陈殊前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想不夸你勇气可嘉都不行。”
梁霜降被他逗笑了,杏眸弯成了小月儿,感叹道:“我所想的这些事也只有你懂了。”
他闻言心中划过不明的情绪,破天荒地开口安慰她道:“你不必太过担心,宇轩也不笨,你所想到的这些事他也会想到,他之所以敢挑战夏家的权威,第一自然是被欺压的怨气需要爆发,第二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军师在身边,他相信你。”
“所以我就更替他难过了,明明就是一个小孩子,却不得不面对这些腥风血雨。”她想想自己,在十二岁那年不过就是读个六年级,心智都没发育成熟,就时时刻刻面临着各种危险,应对不好还有性命之虞。
楚墨雪对她的言辞感到奇怪,她的年纪明明也不差多少,一个小孩子说出这么老成的话不奇怪吗?不过以她的才智,说出这样的话也无可厚非,反正只有他听到:“你不是担心除了三王就没人支持宇轩吗,你现在不但为他招揽了陈殊三人,还包括刘仲良,陈殊宅心仁厚,刚正不阿,他的臣服可以凸显当今皇上是位仁君,而刘仲良出身军队世家,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或许他需要的正是这种历练,不然何以服众。”
梁霜降本来紧蹙的眉头在他开解下终于舒缓开来:“你这样说也对,多些历练日后遇事也懂应变之法,如果迟点我被罢官了,你可要好好辅助皇上。”
他挑眉:“你是怕太后找你算账。”
她摊了摊手,无奈地道:“谁叫我办事不力呢。”
“从来是人心比鬼神更恐怖。”
梁霜降的预感果真很准,在几天后,她刚从御书房出来走了不久后,就被两个宫女拦下了,说是皇后有请请她到大明宫,她就纳闷了,怎么不是太后有请,反而是皇后出面,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得走这一趟,她唯有乖乖地跟着她们走。
这次跟去见夏依兰的情况不一样,在她来到之时,那位小皇后早已端坐着等着她了,像是料到她一定会来这一趟,当她进入大厅后,就闻到一股香味,她仿佛在哪里闻到过这股香味。
圆滚滚的小皇后正化着祁朝蛮流行的“怨妇”妆容——在脸上扑上堪称白色粉笔灰的“粉底”后,画上八字眉,再在眉间贴上金色的钿花——乍一看还颇有哀怨哀愁之感;但很可惜,梁霜降看她那肥肥白白的样子真的很像宠物小香猪,倒是一点怜惜之心也没有。
虽然穿着官服,但这种见面她还是用上摄政王妃的身份自称臣妾跪地行礼,但许久也没有听到小香猪,哦不,是皇后让她起身。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皇后夏心馨语气很冲地骂了一句:“就是你经常和皇上在一起,害他都很久没来我这里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她和皇上有奸情一般,梁霜降拧起眉不做声,谁知她的沉默让夏心馨更是暴躁,她再问一次:“我问是不是你教唆皇上害死叔叔的!”
这不,马上就扯到了夏蒙之死的事情上,若不是太后给的胆子,她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这样对她吧?为了照顾她在所有外人心中那胆小怕事的形象,梁霜降立刻惊恐万分地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臣妾绝对不敢啊!”
“不敢?是不是你和皇上说了浑话,快说!”
“臣妾所说的都是真的啊!望皇后相信!”
夏心馨站了起来,快步冲到她面前,毫不迟疑地甩了她一巴掌,怒骂:“你快老实交代,怎么你做了这什么鬼太傅,我叔叔就死了呢!”
这一巴掌打得力度可不小,而且她手上又戴了些装饰品——梁霜降突然留意到,她竟然将金镶玉戒指反戴,难怪她被打的脸上现在似是划开了几道口子一般火辣辣,她不得不捂住那半边脸,手刚碰到脸马上就触到些温热的液体!很好,她跟这夏皇后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私仇吗,至于她这样来欺负自己!
她忍住满腔怒火,扑在地上,慌张地道:“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只是遵照太后的指示让皇上吃喝玩乐,并未商讨过朝政之事,即使有大臣找皇上,皇上也会避开臣妾独自与那大臣商讨!真的不关臣妾事!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夏心馨鄙夷地看着匍匐在地且瑟瑟发抖的摄政王妃,哼,小户人家出身的女人就这样子,胆子比老鼠的还小,大声点跟她说两句就这窝囊样,这废物能害死夏蒙叔叔?想想太后和三爷爷也真是愚蠢:照她猜想,皇帝哥哥早就看出了这摄政王妃是太后派在他身边的奸细,所以一边装出吃喝玩乐的样子来骗过她和太后,另一边就密谋如何救出陈殊,怪就怪三爷爷一时太冲动,杀了夏蒙叔叔以求自保,一定是这样的,皇帝哥哥只是想救那个陈殊,并不会想和夏家撕破脸皮,毕竟他是太后的儿子啊!哪敢得罪夏家!
“哼,谅你也不敢!”
“臣妾所说句句属实!”
在夏心馨粗暴地试探了梁霜降后,室内竟然传出了几声咳嗽声,梁霜降一听就认出了这是夏依兰的声音!她突然记起那股香味她在夏依兰的清心苑中闻到过!夏依兰用夏心馨出面试探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不过,夏依兰既想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替她办事,泄愤之类的事是不会由她出面做的,所以这恶人倒是全让这傻皇后做了,日后如果自己要怪就只能怪皇后。
“心馨,何事喧哗?”
夏心馨一反凶狠的语气,乖巧地回答:“回太后,本宫只是在教训些下人而已。”刚回答完,又以凶狠的语气对梁霜降说:“你吵到太后休息了,还不赶紧退下!”
她连忙起身往外走:“臣妾这就退下!”
梁霜降走出大明宫后连忙从怀中掏出丝帕,捂在伤口上,伤口渗出的血和她手上的血不一会就染红了丝帕,若是留疤了她可就真对不起柳暖儿了!她柳眉横竖,紧抓丝帕,心里想着:有仇不报非君子!终有一天她会以牙还牙!
楚墨雪又再次神出鬼没出现在她身边,一看那条染血的手帕,彻底打破了他平时波澜不惊的面具地问:“暖儿!你的脸怎么了!”
她觉得有点丢脸,于是侧过身不让他看:“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你别动,给我看一下伤口!”
她摇了摇头,不知怎么的就怕他心灵太脆弱,怕吓晕他:“真没事。”
他那如狐狸般的双眸眯了起来,满眼阴骛,冷声问:“是不是太后?我听说皇后让你过大明宫。”
“你又派人监视我,”梁霜降故作轻松地道:“我该庆幸至少不是你偷窥我。”
楚墨雪不作声,若不是他今早有事绝对不会让她独自一人过大明宫,他懂她的苦心,明知是鸿门宴仍要过去,不就是为了宇轩对她的那一份信任,他得到消息就马上过来了,但他没想到,她们居然敢对她动手!
“喂,被打的是我,你生气什么,走啦,我们回去啦。”她用手肘撞了一下他,这里的确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脸黑如墨的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绿色水滴形的瓶子,瓶子上雕刻着展翅翱翔的凤凰,他不容抗拒地塞了给她:“不留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