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鳃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我能拘魂,但对活人,还真是没有办法,您看我长得像小猎犬么……”鱼鳃还有点委屈的样子,要说捉拿生魂死魄,他在行,他本就是鬼差无常,怎么管的了活人的事。
蓝小玉一脸自己也懵逼了的表情:“抱歉抱歉,”她看了看香火萦绕,游客旅人络绎不绝的庙堂大门,“恐怕你进不去,在外头等我就好。”即便是冥府阴帅,这类礼佛圣堂也是断然进不去的。
鱼鳃领了命就闪身不见了,蓝小玉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角,她扶着宋曼雁,在庙外购置了香火蜡烛踏进寺门,白玉石的牌坊画梁雕柱,内堂大雄宝殿有六根竖粱以天顶地,大雄宝殿通常是整座寺院的核心建筑,也是僧众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
殿门前就书写着一道十分有名的联子“净地何须扫,空门不用关”,几乎很多大小寺庙都挂着这两句佛偈。
说实话,蓝小玉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因为她一进庙门就被游客们烧香的烟熏出了眼泪。
我去……人也太多了!
蓝小玉让宋曼雁先去内堂等候,自己用袖口捂住口鼻,擦了擦睁不开的眼睛,这香火萦绕的有点过分了啊……她取出包内的干尸油布包,拔下猫骨,丢进外堂放置的烧香炉中,取了一根香引燃,看着那具小干尸被火苗浸透才回到内堂。
在来云海寺之前她取出了南荣给她的佣金的剩余钱,联系了庙中的负责人,都捐给了寺庙当做香火费,请了僧人们为宋芷卉超度,虽然蓝小玉知道,宋芷卉不可能再投胎轮回了,她的杀孽太重,早已被夜阙君打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死者已逝,却要给活着的人以希望,以信念。
这大概就是亡者最后的心愿了吧。
宋曼雁还在排队,蓝小玉走到她身边,内堂明亮庄严,内置三座高耸的佛像,正是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和药师佛,俗称“横三世佛”,也是分别代表着:西方极乐世界、娑婆世界和东方净琉璃世界,光这么远远一看都觉得肃穆到不敢出声,仿佛在这众佛云集之地,俯瞰众生,不过蝼蚁云泥。
宋曼雁和蓝小玉步上前去叩拜在蒲团之上,丧女的母亲克制住了眼泪和感情,开始为爱女祈求来世的祥和。
“如能随顺诸位之愿望,甚至启发道心,实乃诸佛菩萨之加庇,其功德尽皆回向一切众生,若有错误,还望诸位善知识指正。”她并没有谈及任何关于宋芷卉的一点一滴,也不像别的对满天神佛有所求的芸芸众生,嘴脸之间无不是充满了渴求和贪执。
她话毕站起身,眼中已是了然的平静祥和,转身就要走。
蓝小玉拉住她:“您……就这样?”她并不太理解,本来已经做好了万一宋曼雁哭的昏天黑地或者干脆在这寺庙里呆上一整天的节奏呢。
宋曼雁微微一笑,眼中竟然澄清无物,她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蓝小玉知道她在说那些她也听不太懂大道理的佛偈,就好像宋芷卉去世后的日子里,这位母亲想开了许多的东西,如果要蓝小玉也用那些大道理的佛偈来回答,她只能说。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她叹了口气,瞥到一旁的抽签筒:“既然云海寺这么灵验,来了不能就这么便宜回去,抽一根签碰碰运气怎么样。”她最近着实心绪万千,光夜阙君这个家伙就总是时不时的扰得她茶饭不思。
宋曼雁点头,自己却婉拒了,她示意蓝小玉去抽签,这个小姑娘这一路上帮了自己不少的忙,她很是感激。
蓝小玉接了签筒摇了摇,手法很老练,几下就掉出一根竹签,解签的人在大殿的侧门,穿的很奇怪,为什么这么说,那家伙看起来四十来岁,一身都精瘦精瘦的,皮包骨,但是又很是休闲的穿着一件衬衫,领口的扣子也懒得扣上,随性又随意的大叔,谈不上什么仙风道骨,可也不像电视里演的那种神算子包治百病,哦不,神棍前知三百年,后晓五百年。
所以,蓝小玉对这个解签人很是不信任,她见过不少在庙堂门前摆地摊的,什么“麻衣神相”、“姻缘万解”……人家就算是唬人的,也都端得是有模有样。
那人的卜桌上也很干净,留了个小山羊胡子,穿着衬衫手拿一把黄纸折扇一摇一摇特别的怪异,蓝小玉就坐到了凳子前。
“小姑娘,这个位置本不该是你坐的。”蓝小玉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下逐客令了啊。
“哈?”她一愣又看了看那人目光正瞅着一旁的宋曼雁。
“既然不信,又何须多问。”那瘦大叔的眼睛倒是水润极了,在那两人之间晃来晃去,看得出,说到这签,恐怕还是那位阿姨更深信不疑,蓝小玉一副质疑解签人的样子,换了谁都不乐意给她解。
这感觉就有点儿像——蓝小玉懒得给那个无神论者的胖警察周鸿卓解释鬼怪的存在,一个道理。
蓝小玉这么一想也不觉得那瘦大叔的态度有问题,于是她抬了抬下巴:“这位签师有本事,自然可以令我信服。”她晃晃手中的签。
那大叔就嘿嘿一笑,这次不动声色的坦然接下竹签,眼神自然从竹签到蓝小玉的手指再至手腕,瞥了个干净。
“现在像你这样的姑娘,不多了。”他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蓝小玉的说话态度,还是待人接物的方式,整得是神秘兮兮的。
当然,很多方术之士也总是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来骗人,蓝小玉没见过一百也见过五十,周鸿卓怎么说的,她自己不就是个小神棍么。
那大叔老神在在的盯着竹签上的签条半晌。
金乌西坠第几重,自形自色自往生,春雪须臾冬竹尽,今始天意无报安。
“这位主客想问什么?”他瞧着竹签若有所思。
“寿限。”蓝小玉的回答也挺出人意料的,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多的是问学业、问运势或者问桃花姻缘,从来没有人在芳华正茂的时候,问寿限。
那解签大叔也一愣,对着那签面看了又看才道:“主客若是问姻缘,这签好解,无非拆合两说,若是问寿限,”他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左思右想,蓝小玉都快觉得这家伙该不是骗钱的神棍忽悠不出词儿来了吧的时候,他一折手中的扇子,“解日,急速兆速,双年值时,地藏降笔,先报君知。”
“什么意思?”蓝小玉一脸的懵逼,大家能不能少点套路,多点真诚?
“小姑娘的寿限,我无能为力。”他合掌一拍手敲敲桌面,“走好不送。”
呀嘿?蓝小玉被他着冷不丁的又下逐客令给说蒙了,见过不讲道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解不了就解不了,还走好不送,搞得蓝小玉像是砸场子的。
不就是解签么,蓝小玉呵呵一嘲讽:“金乌西坠乃日落之像,形色往生则不在人间苟活,你是想说我命不久矣,还是短命鬼?”她大咧咧的,虽然看不出究竟讲的什么峰回路转的事,但是表面意思,蓝小玉还是能蒙的。
宋曼雁虽然一直不说话,可在旁听的直皱眉:“蓝小姐说那什么不吉利的话?呸呸呸!”她赶紧替蓝小玉驱走那些恶毒的话语,有这么自己咒自己的么。
“哟?姑娘也是内行人?”那瘦大叔再次示意蓝小玉坐下,“你这签解的不错也不对,可否借老夫看个手相?”他示意,倒是好言好语的很。
蓝小玉伸出手,倒是想看那人玩什么把戏,他仔细的接下蓝小玉的手心端详起来,蓝小玉都觉得他恨不得拿放大镜,不,是显微镜来照个清楚,因为他又翻过蓝小玉的手看起了手背,大拇指和中指掐住她的手掌心,一用力,捏着她的骨头就顺着指骨往下。
这就不对了啊,你这是看手相呢还是摸骨啊?!
蓝小玉被他这不知道怎么使的力道掐的有点生疼,她“嗖”的抽回手,使劲揉揉:“喂,你这样我可是要告你骚扰了啊!”
“稍安勿躁,姑娘你的手……”
“怎么样?”
“很冷。”
“……”
“唉!君子动口不动手嘛,”就在蓝小玉要操起椅子一顿胖揍过去的时候,那人哎呦的叫着:“小姑娘的手相很是奇特,老夫……”
“解不了?”蓝小玉顺理成章的借口。
那人却微微一笑:“老夫见过的人中,你是第二个,这相老夫不能看。”
他说的很奇怪,不说解不了,非说不能看,像是忌惮了什么而不能说。
“你的指芯发白,是为咬着附和之相,而堂中带红且有重合之态,想必你有高人指点,请问,令尊是谁?”他对着蓝小玉左看右看。
“……”蓝小玉完全是听得云里雾里,她没学过看相之说,当然也不懂这家伙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最后一句她懂了,“你问的应该是我师父,”说起孙道陵,蓝小玉就有些小得瑟,“不过他老人家云游四海习惯了,你不会认识的。”
那签师就捋了捋本来不长的小山羊胡子,眯着眼点头:“这等修为的老师父,若能一见倒是有幸,”他竖着那支签敲击着桌沿,发出清脆的声音,“你福荫很多,但,都是阴福,这纹理三分九段,水路不通,说明劫数难逃。”他很是一副,小姑娘你平安活到这个年纪真的是菩萨保佑了。
“什……什么意思?”蓝小玉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敢情说到底还是在咒她没命享福啊?
“阴,就是死者,小姑娘需要我把话挑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