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富和空岩看完圣旨之后,看着站在马车旁边看着周围官员人来人往的齐景炀,心中也是很心疼,现在齐景炀身边就只有他们俩了,也就只有他们俩值得信任了。
齐景炀不愿意再看了,他转过身就上了马车,荣富和空岩便就坐在马车前的那块木板上,马车夫牵着马儿慢慢的走回淙王府。
这时太和门前所有的马车都停下了,纷纷给淙王府的马车让路,原因毕竟也是一位王爷,再不受宠,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怎么着也是皇室中人,若是有哪些不妥当的地方,就算不是为了齐景炀本人,为了皇室的尊严,齐秉煜和齐景钦也不会放过的。
所以该是怎么尊敬便就怎么尊敬,况且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愿意给自己惹多麻烦,齐景炀就算是身份变了,但是相信其性子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这样想来,还是不要与无赖过多纠缠才是,这个时候,谁和齐景炀有什么交集,谁就会是惶惶不安。
齐景炀内心敏感,自然是能知道外面的那些动静是怎么一回事,他低头笑了笑,从刚开始的浅笑到后来的疯狂嘲笑,让门外坐着的荣富和空岩对视一眼,只觉得心中有一些担心和战栗。
齐景炀笑着笑着便就停了下来,到最后嘴角只剩下了一抹苦笑,他看着门外两个人影,突然问道:“你们不会到最后也离本王而去了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就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齐景炀确实问的小心翼翼,用最没有所谓的语气问道,但是心中却也是在等待着他们的回答,他一路走来都在失去,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位良妻,但是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让她失去了生命,齐景炀受够了,也怕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心中万般孤寂,从此便没有了归宿。
荣富和空岩看不见淙王爷现在的表情,并不知道他此时嘴角的自嘲和眼底的悲伤,但是听到他问起这个问题,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他们二人想都没有想,便赶忙回答道:“不会的,奴才永远都不会离开王爷,就算您要赶我们走,我们也不走!死也要死在王爷身边!”
齐景炀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并没有觉得很安慰,自己身边失去的那些人,哪些不是因为死亡而离去的呢?其实离开真的很容易吧……
齐景炀靠着马车之中的软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们想走就走吧,别死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话,自己怎么可能就咽下这口气呢?自己可是,皇室的嫡长子,哪里容得了这么一个庶子抢了自己应该拥有的一切呢?
从母后去世开始,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和齐景钦母子俩息息相关,这样一来,齐景炀就更加笃定自己的母后是被夏容馨害死的了,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自己的母后就不会死!
齐景炀逼着眼睛仰着脑袋,靠着马车默默的想着,该怎么样才能让齐景钦付出该有的代价呢?
这一次,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要让齐景钦和夏容馨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个天朝,自己定然是要他们换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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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秉煜在服用完申屠太医熬制的药之后,虽然还不能这么快下床走路,但是确实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之前恢复了一些精力了,就连何昇看着皇上的气色都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这回真是多亏申屠太医了。”趁着皇上喝完药在休息的时候,梅贵妃娘娘正在一旁陪着,何昇和申屠尘都走了出来,何昇看着面色也略带疲倦的申屠太医,便关切的说道:“这几日申屠太医也一直没有休息好,只可惜最近上京当中病患也一直没有好转,调来了各地有名的大夫,都也只是暂时能够控制。眼下没有足够的人手,还是要麻烦申屠尘了。”
申屠尘坐在轮椅上,看着远处的夕阳,自己以往得空的时候总会找一个高处爬上去,看着远处的夕阳,也就只有这样的时刻漂泊半生的内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样的。
当经历一天的疲惫之后,再这样看一看夕阳西下,确实是一番惬意的享受,申屠尘看着夕阳西下,脸上开始慢慢放松下来,但是眉头却一直紧紧皱在一起,心中始终还是担心着梁焕卿的情况。
梁焕卿的情况不容乐观,这一切申屠尘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身子就很难恢复了。
申屠尘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何昇,说道:“皇上的情况眼下算是控制住了,但是以后怎么样,下官不敢断定,现在还是要多加休息才是。靖王妃……太子妃的身子并没有那么好,方才下官给她……生割的时候也能看出来,太子妃的身子确实也是微火残烛,就算生割采摘入药之后,未必有身体恢复之后再行生割效果那么好。”
申屠尘正在为后期皇帝驾崩做足铺垫准备,尽力的将皇帝驾崩这件事推到皇帝自己的病情之上,不过到后来,自己还是要趁着旁人不备偷偷下药施针,眼下其他太医也不在,皇帝极其信任他,这般也好下手。
“只不过按照现在皇上的病情来说,已经等不及让太子妃将身子养好了……”申屠尘低下头来,暗自埋怨了一番说道:“若是太子妃没有中毒的话,一切也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申屠尘这么说着,仿佛是对现状的不满,不过也是,何昇想着他本就是医术高明,在民间享受无边推崇的名医,现在入宫之后遇到这么棘手的毛病,一时间解决不了,没能让自己满意定然是有一些沮丧的了。
何昇作为大内总管,就算是没有见过这样偏执的人,倒是也有过不少见闻的,对此,何昇很是理解。
何昇站在申屠尘身边,看着眼前的夕阳,像这样的景色他看了五十多年了,自从齐秉煜登基之后,自己便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没有想到这一跟就是五十多年,真让人感叹时光飞速,眼瞅着自己都老了,但是却是什么也没有。
人就是这样,一旦安静下来便是就会多想的了,申屠尘是这样,何昇也是这样,一个救死扶伤,一个服侍明君,他们担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但那又怎么么样,都只是普通人罢了。
“看吧,再看吧,若是上天有眼,皇上就会挺过这一关的。”何昇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不同浮动的云朵,在夕阳的照映下,变得格外迷人。
申屠尘也顺着何昇的视线看了过去:上天有眼,若是上天有眼的话,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呢,本是善良了一辈子的ren人,如今都是什么结果?
申屠尘近日来越发觉得自己失去双腿之后开始变得力不从心了,所有事都力不从心,自己本不是这样的,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要麻烦别人,但是现在自己行走踏步,要走的每一步都离不开别人的帮助,若是没有人帮助自己,便就是寸步难移。
这比让他死了还要难受,不仅仅是双腿,下体完全瘫痪没有任何知觉,就连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一些忍耐都做不到,常常在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就弄得十分狼狈。
何昇知道这一点,便给了他太监们常用的一些物什,他们被阉割之后,在主子身边伺候,便时常会有不方便的时候,也忍不住会尿出来,弄得一身腥臊可就会惹的主子不高兴,所以他们身上大多会自备香囊和尿片,以防不时之需。
何昇本就是好意,申屠尘弄得如今这副模样是大家都不想的,但是他现在还是在皇帝面前,每日都要看护皇帝的病情,所以有时候根本就不能够离开,何昇也是担心申屠尘会在皇上面前失仪,再者,大小便失禁真的让人挺不难受和难堪的。
但是何昇就是这样的好意,申屠尘自尊心强,他从小到大没有给别人添过什么麻烦,但是现在申屠尘就是麻烦本身,这让他内心有一些接受不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若不是因为答应了梁焕卿要帮助她完成这件事,申屠尘根本就不想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在申屠尘的潜意识里,自己虽是也在皇宫当中工作,但是自己和这些太监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何昇的行为虽是好心,确实深深的刺痛了申屠尘的内心,可是一直以来保持的涵养却没有办法让申屠尘将内心的不满宣泄出来,只能一直压抑在心底,任由它长成足以杀死自己的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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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贵妃娘娘让云惜守在外殿,自己则是在内殿当中守着皇上休息。
记忆之中仿佛很少有这样的时刻能够让她安静的守在皇上身边看着他,这会儿他不会要求她宽宏大量,不会说那些只会让她伤心难过的话来,就是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
梅贵妃娘娘坐在床下,一只手托着香腮,微微侧着脸蛋看着躺在床上的齐秉煜,另一只手则在齐秉煜脸前虚画着,像是在伸手描绘他的样子,想要将他的样子牢牢的记在心里。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啊……”梅贵妃娘娘看着他,别人都不知道皇上往后的身体状况,但是梅贵妃娘娘是知情的,她知道梁焕卿和申屠尘的计划,知道他们要对皇上做一些什么,心中虽有一些不舍,但是却也是庆幸自己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总不至于等到皇帝都死了,她还在郁郁寡欢从前的那些事。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对你的爱意不比陆芙霜少一丝一毫啊……”梅贵妃娘娘看着齐秉煜,知道他喝了药之后便安睡了过去,申屠尘在药中加了安神药,他这么一睡,没有几个时辰是清醒不过来了,所以夏容馨也就想着过来守着,这么一说,确实让她流出了泪水,“后宫里的每一位得宠的妃子都得到过宠爱,或是因为家世,或是因为长相和性子讨喜……但是我呢?我一直陪在您身边,就一点也比不上她们吗?”
虽然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沉浸在过去带给自己的痛苦当中,但是夏容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从前发生的那些事。
按照他们的计划,申屠尘最近会让皇上的病情由好转变为加重,或许夏容馨眼前的这个英姿伟岸的男子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勤政殿驾崩,或许会让所有人有一些惊讶,到时候满城素缟,天下服丧。
夏容馨知道这一些,知道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所以这一次是来告别的,可能这一次会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相见了,夏容馨知道,但是齐秉煜不知道。
待了一会儿之后,夏容馨哭着哭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都是身为贵妃的人了,却还是一如小女孩儿一般娇憨,心中虽千般万般不舍,可是该走的人,总是要离开的。
梁焕卿着急,着急着夺得皇位,其实夏容馨心中也是担心,只有看着齐景钦登上皇位之后,她的心才能完全安定下来。
齐秉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醒了,只觉得身子舒服了不少,心中更加认可和依赖申屠尘的药了,这天朝大好河山,若是要让他丢掉,怎么舍得呢?谁会舍得?
正这么想着,手却碰到了夏容馨的头发,朱钗点翠挂满墨发,本是富贵的样子,却让齐秉煜感觉到了冰冷。
现在他对夏容馨的感情根本就不像从前了,不知道为何,只要生出了嫌隙,就很难再有复原的时候,齐秉煜也是很难想象夏容馨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他平日并不关注后宫,便也不知道他们背地里都做了那些勾当。
但是见到辛苦在自己身边侍疾的夏容馨,齐秉煜现在心生不出一丝感动来,便将手收了回去,再次闭上眼睛睡觉,他不愿意醒来和夏容馨有过多的纠缠,也不想在听她说那些话。
而夏容馨却觉得自己这样是最深情的时刻了,他们二人近在咫尺,却互相都不清楚对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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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中秘史记载:
秉煜五十三年三月二十日,新晋太子齐景钦入主东宫。
秉煜五十三年三月二十八日,城中瘟疫得到妥善控制,宫中皇帝病重,后妃三千皆跟随梅贵妃娘娘跪立佛堂,彻夜祈祷。
秉煜五十三年三月三十一日三更时分,钦天监夜观星象,察觉宫变,连忙入宫面圣,四更时,天方出现鱼肚白,皇帝驾崩——
天朝秉煜年就此落下帷幕,上京城满城素稿,宵禁三日,全城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