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煜皇帝驾崩之时,正逢凶年,开年之初便是发生了见血不幸之事,本就寓意着这一整年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在秉煜五十三年去世,而这个时候,上京还有许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天朝秉煜年初本是盛世,这有赖于皇帝的节俭爱民,省刑减赋,睦邻安边,也有赖于前期所有大臣们上下一心。
可是到秉煜四十五年时,明贤皇后去世,皇帝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支撑,这一会儿其实众人也才看出来,明贤皇后对于皇帝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个存在。
当皇帝病情突然加重之时,连申屠太医都直言没有办法,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子的,总之能做的事情仿佛就只剩下祷告,他们祈祷着皇帝能够醒过来,能够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带出来。
往后人们不记得秉煜五十三年的三月三十一日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一说起那是圣贤皇帝去世的日子,就记得三月三十一日。
申屠尘能够预料皇帝那天晚上必死无疑,在三月三十日的时候,齐秉煜就已经昏迷不醒了,连最基础的生命特征都是十分微弱的,申屠尘担心被人发现,便将一直扎在齐秉煜发丝中的银针取下来,谁也不知道他动了什么手脚,所有人都只信任他,认为他能够将皇帝救醒,根本就没有想过皇帝最后的死亡是由他导致的。
申屠尘精心的做着最后的准备,他知道皇帝去世之后,要将生前所食用和使用的所有东西都进行一番检查,身体也将接受太医们的检查,以防皇帝是死于非命,在入殓之前,也是要由平时伺候在身边的太监们梳洗身子,换上干净的亵衣,身着朝服下葬。
申屠尘担心会被检验出来,便早早的将药渣处理掉了,用的一直都是粉末,想来也不会被人发现,发间细小的针孔,只消几个时辰便可以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圣贤皇帝是死于中毒。
齐秉煜病的这么严重,若是平时定然是不行的,但是不知是天助谁也这次皇帝大病一场,才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
距离用药过了几日之后,申屠尘便又开始对齐秉煜用毒了,然而众人都认为皇帝只是陈年旧疾罢了,没有人会怀疑到申屠尘头上。
秉煜五十三年三月三十日下午,申屠尘便告知梅贵妃娘娘皇上就快要不行了,想要让梅贵妃娘娘将消息带给在东宫的梁焕卿。
这个时候齐景钦和梁焕卿已经入主东宫了,当看着棹棋和司南屏带着下人们忙里忙外的收拾摆放,内务府也力求能将东宫布置的和靖王府一样让他们住的舒服,身边的月白和汤雪也是高兴地不行,这一天总suan算是来了,虽说她们是女眷,可是齐景钦的一切都和她们息息相关,就算是在东宫也是伺候着梁焕卿,但是从此那就不一样了,从今往后,她们便就是太子妃身边的女官了,出去也比平常小姐要威风许多,总之主子现在晋升了,她们也同着一起高兴。
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他们这也是为了主子着想。
月白和汤雪正高兴的时候,梁焕卿坐在鹤园的院子里,观看着桃花满枝丫,随着风慢慢飘摇的样子,看着满园花枝争相开放,园内伺候的宫人也是内务府精心挑选过来的,说是他们手脚伶俐干净,能将太子妃伺候的好好的。
现在梁焕卿身为太子妃,在宫中身边伺候的人可不就只能顺着她的心思来,平日里出行也就只有月白跟着,除非是有什么事,才让汤雪也跟着一起,但是现在太子妃八人仪仗,可是要一个都不少的跟在身后,在宫中就是甩不开,见着许多嫔妃,光看她们身后的仪仗就知道是什么位份。
在宫内待了个两三天,便都明白了这些道理,察言观色,处事圆滑,在宫内要被迫学会这一切。
月白总是见着宫内规矩这么多,比王府还要让人厌烦,便担心着太子妃梁焕卿会厌烦,毕竟现在不能经常出宫,只能整日在宫内转着,梁焕卿之前是多么爱闹,可是现在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让她行走踏步都要小心到不能再小心,月白一直都以为梁焕卿还是从前建威大将军府的大小姐,一直都是那个活泼爱闹的模样。
但是梁焕卿也只是笑笑,看着身后的仪仗女官,不动声色的对月白笑道“无妨,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什么也没做,跟着便跟着了。”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低着头走在自己身后的女官,“倒也是威风,原来做太子妃,和做王妃真的不一样啊……说来倒是好奇皇后的十二女官仪仗是何等威风了。”
听太子妃这么说着,月白也只能跟着走在一旁不再说话了,现在月白越来越不能明白她的心思了。
就像现在在鹤园之中,月白和汤雪正在替他们高兴,但是梁焕卿就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桃花纷纷落下,想当初在祁山行宫的时候,梁焕卿和齐景钦站在桃花树下,那景象甚是好看,宛若仙人。
就连月白都不禁感叹时光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当初桃花树下,梁焕卿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
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确实没有辜负这头漂亮的出奇的头发,头发上抹了些玫瑰的香精,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一头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恍若倾城,似是飘然如仙,发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枝青竹在头上,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
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整张脸显得特别漂亮。
那时的梁焕卿和齐景钦站在一起,宛若天人,就像是天生一对的金童玉女一般令人羡慕,难怪当时月白和棹棋也要在门缝处偷看了,难怪那时在祁山行宫的时候,陆绘灵会心生嫉妒,就是那样天真善良的梁焕卿,是谁也比不上的,谁家的小姐能像她这样一直保持着初心,在上京权贵这个大染缸当中,依旧能够保持一个天真玉女的模样,想来那个时候齐景钦也是爱极了的。
那时的桃树下,清纯可人的梁焕卿能在月白心中刻上一辈子的烙印,那一直都是月白心中的大小姐。
或许是人都会变的,梁焕卿只是不幸被迫成长,变得比较快罢了,月白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在众人都在为这件事感到高兴的时候,鹤园之中伺候的宫人都是原先在琳琅园伺候的下人,主子入主东宫,他们便一起跟着来了。
这会儿鹤园之中也就是只有他们在,但是在他们开心的收拾的时候,梁焕卿却一个人坐在树下,仰着头闭着眼睛感受桃花花瓣落在自己脸上。
月白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梁焕卿依旧美的像一幅画,但是对比祁山行宫那一次,多少还是少了一丝娇嫩。
梁焕卿这时身着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只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迎风飒飒,近来她一直都是穿这种话形制的衣裳,想来是手臂上剜下一块肉来实在太疼,申屠太医也是亲力亲为的每日来换药,他倒是想着每日都见到梁焕卿,但是久了之后梁焕卿便也觉得没有必要,太医院随便派个药童过来就行,她要申屠太医守在皇帝身边。
在外人看来她是纯孝,又是割肉入药,又是让太医去皇帝身边守着,仿佛一点也不顾惜自己,但是梁焕卿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最清楚的了,现在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就算申屠尘在自己身边守着,守上一整天,她也不可能就一天之内好转起来,还是要把申屠尘放在皇帝身边,她才能安心下来,只差最后一步了……
梁焕卿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梳简单的桃心髻,仅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
她一张绝美的鹅蛋形脸蛋,小巧挺拔的鼻子,柳叶般弯弯的眉,薄薄的嘴唇,那浓密的青丝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她微微往贵妃榻上仰着,手垂落在外。脸上泛着惬意的表情,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媚人笑容,像是极其享受如今权力在握势在必得的一切。
她飘廖裙纱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抹胸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周旁蓝色条纹,细看却现暗暗蓝光。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摇曳。散落肩旁的青丝用血红桔梗花的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
虽是一模一样的容貌,但是月白却是觉得她和从前大不一样了,眼神,神态,神情,都和以前不一样,可是那种得以自然的样子,又是像极了曾经那个梁焕卿。
梁焕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坐直身子,睁开眼睛便看见了一直看着自己的月白,见到月白的眼神,梁焕卿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觉得心里十分紧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样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表面上却看不出一丝慌张。
梁焕卿转过头去,便看到了鹤园正殿,听说那是赵佩瑜自缢的地方,房顶的那一根横梁,大概是她三尺白绫挥舞上去的地方……
都说那个屋子不吉利,硬是要先封起来一段时间,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请来道士做法,不然总是担心赵佩瑜的灵魂一直待着里面,缠住梁焕卿。
但是梁焕卿是不怕的,自己都这副模样了,还能糟糕到哪里去?若是赵佩瑜心有不甘,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其灵魂一直徘徊在鹤园,那梁焕卿也不担心,她倒是想要看看,赵佩瑜用那么恶毒的方法都没有杀死自己,若是重新见到自己的样子,会是和是什么表情呢?
梁焕卿站起了身子,缓步走到大殿前,抬头看着赵佩瑜悬梁自缢的那根梁,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微笑你以为自己死了就能保住齐景炀吗?不,不是这样的,你死了之后,齐景炀遭到废黜,东宫易主,天下都会是我们的,眼下我是太子妃,你再看一个月之后,我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你说,到时候我要怎么样处置齐景炀呢?从前没有和你有过太多的交集,若是知道有那么一天……我早该除掉你!
梁焕卿心中恶狠狠的想着,但是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明媚的样子,看不出心中有丝毫端疑,可是眼神往往是最能表现心中情感的人了,她眼中透露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忧伤,像是喜悦,像是憎恨,更是后悔……
月白站在身后看着她,心中恍惚知道了她在想些什么,余下便都是心疼了。
“太子妃娘娘,仪春殿的荣福公公求见。”鹤园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对着梁焕卿的背影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
梁焕卿最后看了一眼那根悬梁之后,叹了一口气,最后回头看着那个小太监,说道“让他进来吧。”
月白便安安分分的扶着梁焕卿坐在桃花树下的贵妃榻上等着荣福公公过来,他们都知道,荣福公公过来,不是梅贵妃娘娘有事儿就是申屠尘那边有事传达了。
现在梁焕卿换了太医院的药童给自己换药,申屠尘便也没有理由再来东宫了,所以有些什么事儿都还是梅贵妃娘娘帮着传达,梁焕卿被安排在东宫养伤,梅贵妃娘娘便是每日都会去勤政殿看一眼,但是不多待,主要就是为了见申屠尘。
眼下梅贵妃娘娘知道皇上明日就会驾崩,心中也是万般思绪涌上心头,这才让荣福前来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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