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掐着掌心迫使自己站起身,这样能让我看起来有谈判的气势,而不至于像个待宰的羔羊。
“你要多少钱你说,我能给的一定满足你。”
我指了指地上的师奶,“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动她一下。”
刘三嗤笑了一声,“不动她也行,但你说你有钱,我又看不到,你先往我账户上打二十万。”
电梯外传来拍打的声音,“喂!里面有人吗?!”
我急忙回应,“有的!!我们有三个人被困了!”
外面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已经找人修了!不要怕!我们就在外面!”
刘三暴躁地踹了一脚电梯门,整个电梯再次咣当往下落了半层。
“啊!”我害怕地抱着肚子蹲下。
电梯轿厢灯突然灭了。
眼前一片漆黑,我整个后背贴着电梯冰凉的厢壁,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只能听声音辨别刘三的位置。
他又骂了几声才消停下来。
我抬头看了看电梯,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应该是卡在楼上与楼下中间了。
喊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里面的人不要动!!这边正在修!!”
刘三喊了声,“大概多久?!!”
外面很久都没有回话。
寂静无声的电梯里,只听到警车的声音在外面呼啸着。
刘三有些暴怒,他来回走动着,我怕他踩到地上的师奶,就趁黑摸索着把师奶拖到跟前。
她已经彻底陷入昏睡状态,我拉过来的就像一具死尸。
刚把师奶的脑袋放到我腿上,就听到刘三说话了,他说,“你给我打20万,我这次去了局子你也别透露给警察,不然我下次还会过来。”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算事情。
我稳了稳心神说,“可以,但我没带手机。”
他笑了,声音尖锐刺耳,“然后,要借我的手机,打电话叫人送钱来?”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用光晃着照我的脸,看到我抬手挡着光,他像觉得好玩一样来回照着。
“我没有手机,怎么给你打钱?”
我尽力平稳着声音说话。
他冷哼一声,“一群骗子。”
他不信,我也没办法。
只能等电梯打开,我们全部出去了再想办法解决。
谁知道,足足一个小时过去了,除了上面时不时喊话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刘三可能才意识到不对劲,按着外呼键才发现电梯外呼失灵了。
他也不再浪费力气发泄叫骂,而是躺坐在地。
两个小时过去后,我们只能全部躺在电梯里听外面的声音,ˇˇ.㈡㈤㈧ōm
电梯内气温极低,我穿的是长裙,小腿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地坪上冻得发麻。
等到最后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电梯内氧气慢慢稀薄,我们三个又饿又渴又干,浑身无力。
谁也没有说话。
像是在等死一样。
刘三突然说,“我们可能会被困死在电梯里。”
我身体震了震。
新闻里经常有这样的事故,但我不相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还怀着孩子,我不能死。
我拍了拍躺在我腿上的师奶的脸颊,用尽力气大声喊她,“师奶!师奶!”
师奶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昏睡着,怎么喊都不醒。
我一时间,只觉得心里又慌又怕。
刘三拿着手机开着手电筒功能键来回照着。
我说,“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钱我一定会给你。”
他没理我。
我感觉身上一阵凉气从脚上窜到头皮,随后身体发冷,肚子开始痛了起来。
不祥的预感充斥着全身。
我咬着牙拍打师奶的脸,也不知拍打了多少下,她才闷哼一声清醒过来。
我憋住哭音说,“师奶,我肚子疼。”
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
一滴又一滴。
孩子。
我的第二个孩子。
师奶几乎是瞬间就把手放在我肚皮上,安慰着我,“没事,可能是坐久了,受冷,起来站会。”
我试着站起来,才发现腿麻了。
师奶就慢慢起身靠着我,帮我捏腿。
她问我,“电梯怎么突然黑了。”
我说,“我们卡在楼层中间了。”
氧气太稀薄,我们说话异常困难。
肚子一阵一阵的痛。
我在痛觉中脑子里走马观花式地掠过金慕渊的脸。
生气的。
皱眉的。
笑着的。
接吻时微微闭上的眼睫又密又长。
我突然就哭了出来。
师奶的声音很微弱,却带着令人无比信服的力度,她说,“我们会出去的。”
我死死握住她的手,“师奶,我想打个电话。”
被刘三推上电梯那一刻,我看到师奶的所有东西都散落在地,包括那只手机。
现在,电梯里唯一有手机的人只有刘三。
师奶听懂我的意思,她不停地安慰我,“别哭,留点力气,我们会没事。”
她说,“刘三,手机给我。”
刘三也死气沉沉地,声音沙哑地难听,“不给。”
我听到师奶说,“我怀孕时是我一个人,我生孩子也是一个人,就当我为你生下一个儿子的代价吧,你把手机借我用下。”
我心里惊涛骇浪般听着师奶三言两语把自己那些惨痛的过去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甚至用为他生下儿子和借用他手机做了不公平的不等价交换。
刘三没说话,手电筒功能却又开了。
他把手机扔了过来。
师奶接住那团光。
然后递给我,“打吧。”
光亮照在她脸上的一瞬,我看见她满脸的血,只有那双眸子,清清淡淡。
我突然就心疼得厉害,眼泪流的愈发汹涌。
我觉得自己太没出息,可是一想到可能会死在电梯里,可能再也见不到金慕渊。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
我就忍不住泪如泉涌。
手机是老牌子,安卓系统的。
我打开一看,有信号,虽然只有一格。
金慕渊的电话号码在我颤抖的手指下拨了出去。
他按了拒接。
我又打了过去,电话通了,却不是金慕渊,一道干净地男声问我,“你好哪位?”
我的声音又干又涩,小到自己都快听不清,“我,我找金慕渊。”
对方说,“不好意思,总裁正在会客。”
我有些崩溃地哭了出来,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滴在手背,滴在漆黑的电梯里。
心脏都狠狠地抽疼着。
我的声音一定很难听,因为哭音很重,我说,“我是他老婆,你告诉金慕渊,我要生了。”
对方停顿了一会,然后是脚步声,开门声。
老款手机的话筒音很大,我几乎不用贴着耳朵就能听到对方用恭敬地声音小声询问,“总裁,您的私人电话,说是您的老婆,要生了…”
我听到哗啦啦地东西散落在地的声音,还有咖啡杯碎裂在地发出的脆响。
他接过电话,声音很沉,“苏燃?”
听到他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无声的哭出来,眼泪爬满整个手心手背,从指缝里流下来滴到地上。
听到我没说话,他又问了一遍,“苏燃?”
我撤开捂住嘴的手,嗓音干哑,忍住哭音说,“金慕渊,是我。”
“怎么了?声音怎么了?”他似乎站了起来,吩咐了别人什么。
我抱着手机又哭了,身体又累又无力,我快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再出声几乎是用气腔发出的声音。
我说,“金慕渊,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一直不停地流下来。
我吸了吸鼻子。
听到金慕渊冷沉地声音问我,“苏燃,你在哪?”
“我被困在电梯里。”
他声音冷得能冻死人,“在公司?”
我说,“嗯,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有三个人,现在呼吸都有点困难…”
我听到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声音清晰地传来,“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
我委屈地哭出声,“我没带手机,电梯里那个男人一直不借手机给我…”
我听到他穿过走廊的脚步声,一路有人喊他总裁,他偏头冷声吩咐,“最快的那辆开到门口,快点!”
“苏燃。”他叫着我的名字。
我轻轻“嗯”了一声。
鼻音很重。
然后,听到他低沉又温柔地嗓音说,“别怕,乖,我来接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的某处轰然坍塌,整个人哭到抽不开气。
他说,“你先不要说话,等我来。”
我用很轻地声音说,“不要,我想听你的声音。”
耳边听到砰地一声。
像是那天他突然锤墙一样发出的沉闷声。
他坐进了车里,听他跟身边的人吩咐,“去把市区的武警队全安排过去,把电梯行业的所有老总叫去让他们想办法打开!”
车子被启动。
“操他娘的!打电话让人把道路给我清干净!!”
我第一次听他骂粗话。
他一路飙车,警车跟在他身后呜呜直响。
我轻声地说,“对不起,金慕渊,我误会了你,错怪了你,对不起。”
他没有回答。
跑车的马力声轰隆盖住了我的声音。
我不管不顾地一个劲说,好像这次不说,下一次再没有机会说出来一样。
封闭的电梯内,视线里只有无尽的黑。
我在被黑暗吞噬的空间里,在又冷又饿又痛的感官里,隔着冰冷的手机向全世界宣布了我埋葬在心底的秘密。
我说,“金慕渊,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