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22号。
我一直记得这一天。
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给我带来的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周一的早晨都是忙碌的,我在复印资料的时候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师奶。
范总监说师奶今天请假,让我把她的工作整理一下交接给月月。
我还没去,她就已经来了。
穿着肥大的休闲服,走路的步伐有点怪异。
我朝她挥手,“嗨,师奶,早。”
师奶听到我的声音脚步停了下,然后捂着嘴朝我招手打了招呼。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我还是一眼看到她蛤蟆眼镜下的淤青。
我匆匆把资料往打印机上一扔,小步跑着追上她。
师奶正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速度极快的收拾东西。
这架势像是要跑路。
“师奶,你怎么了?”我皱眉看着她。
她还戴着超大的蛤蟆镜,弯腰时眼镜突然掉到了地上,她心慌意乱地捡起来,却被我一把抓住手腕。
我夺过她手上的蛤蟆眼镜,看着她脸上的伤问,“谁打的?”
她的眼睛依旧一汪清水般清清淡淡,只跟我说,“没事,你别管。”
我看到她在办公桌上放了个信封,上面写的是辞职两个大字。
还没来得及问清状况,身后就传来两道此起彼伏地惊呼声,“师奶?你在干嘛?”
月月和凤凰男从隔壁办公室走了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惊讶的表情。
我连忙把手上的蛤蟆眼镜戴在师奶脸上,顺手帮她理了理长发。
师奶也不说话,只是很快地收拾些自己以前的设计图纸。
月月要上前拦着她的时候被我挡住了,我说,“你们都出去吧。”
月月咬着唇有些不安地看着师奶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凤凰男说,“师奶,不论出什么事,我们能帮的一定帮。”
隐约感觉凤凰男应该是知道师奶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的。
可现在明显不是询问的时机。
我帮师奶整理好她的名片,笔具,桌上的一切散乱物品,我全都打包在纸袋里交给她。
师奶提着所有东西,看着我笑了,嘴上的淤红渗出血色。
“苏燃,那封辞职信拜托你交给范总监。”
她说。
然后潇洒的走了。
我不知道这个看尽人生百态的女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我只知道这个外冷内热的女人,是我来到峡市,交到的唯一一个知心的朋友。
我追了出去,“师奶,记得保持联……”
她正站在电梯口,对面站了个像是送外卖的小哥。
我那句话刚喊出一半就看到那个送外卖的小哥扇了师奶一巴掌,力道之大,师奶整个人踉跄着跌坐在地,脸上的蛤蟆眼镜掉在地上碎成两半,手上提着的所有东西散了一地。
“臭娘们儿!你他妈敢躲!”
男人打完还不解气,又揪住师奶的领口把她提了起来,“你以为你逃能逃得到哪去?嗯?!”
我回过头大声喊着,“月月!凤凰男!快点报警!!”
这一声似乎惊到了师奶,她恐慌地看着我,然后死命推开揪住她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却是又扇了她一巴掌。
清脆地响声。
听在我耳里。
又刺又疼。
师奶头歪在一边,动也不动了。
“报警?呵呵,我刚出来没多久…”
那个男人笑着,声音嘶哑难听。
身后月月和凤凰男冲过来问,“怎么了?!”
我平静地说,“报警!打电话叫楼下保安上来!”
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那个男人,他也审视着我,目光猥琐又恶心。
我不懂师奶这样清高的女人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人渣。
“你放开她。”
我往前走着,身后的月月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拉着我,“苏燃,你别过去,万一伤到你呢!”
凤凰男正在找号码,一看月月拦着我,他也挡在我面前说,“苏燃,你怀着孩子,别过去,这个事交给警察。”
我推开他们两人。
依旧往前走着。
那个躺在地上的,脆弱又无力的女人。
就像两年前被李浩救回来的我一样。
双目无神,两眼空洞的像是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我所认识的师奶,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高贵的像百合,清丽脱俗的像玉兰。
这样的她,居然露出了这种表情。
她嘴角满是鲜血,领口还在那个男人的手上,整个上半身被迫着弓成一个难受的弧度。
我走到男人跟前问,“你想要什么?”
身后的凤凰男和月月正对着电话紧张的描述着这边的情况。
几分钟前,凤凰男还对师奶说,不论出什么事,能帮的一定帮。
而现在呢。
他一直是观众席最给力的观众。
鲜花和掌声都是他送的。
留给师奶的只有被更多看客看去笑话的残酷回忆。
那个男人松开手,站起来打量着我,三角眼笑得很是贪婪,“钱,你有吗?”
他长得并不高大,一七五左右的身高,穿着有些破旧的衬衫运动裤,身上有汗臭味,脸上有一条疤痕,很浅,从眉头延伸到眼尾。
无声地暴露着这个男人的痞性背景。
我说,“有。”
我弯下腰把师奶扶起来。
她却推着我,“你走,快点。”
说完她一个转身按了电梯,那个男人还在围着我转圈圈,“你有钱也行,我就不找她,找你…”
师奶咬着嘴唇把我推开,“苏燃,你快点滚!”
我看着她,“如果是只要钱,我能给!”
师奶一直朝我摇头。
电梯门开的时候,她冲了进去,然后急忙按闭合键。
谁知道,那个男人一把抓着我的手把我推进了电梯。
身后传来范总监的声音,“还不他妈报警?!闪开!让我过去!”
凤凰男的声音,“已经报警了,在路上…”
范总监的声音,“你他妈是男人吗?!苏燃她要是出了事……”
后面的就再也听不到。
因为电梯门已经合上。
如果说凤凰男的旁观让我心灰意冷,那么范总监的这句话无疑让我觉得恶心。
他是认为我是金慕渊的老婆,才说出那句话的吗。
怕我出事。
那师奶呢,她被人折磨的时候,谁有帮助过她?
“她只是我同事,不要纠缠她!”师奶把我推到电梯最里的位置。
我拉着她推着我的那只手说,“没事,如果是要钱,我可以帮你摆平。”
师奶依旧推开我,一直摇头不说话。
我丝毫没发觉危险正在悄无声息的降临。
那个男人变态的把电梯的楼号两排都给按亮了。
他戳着电梯的按键看着我说,“你今天给我二十万,我就走。”
师奶无视我刚跟她说过的话,对着他怒骂了一句,“刘三,她不会把钱给你这种人渣的!”
那个叫刘三的男人呸了一声,抓过师奶的脑袋就往电梯按键上撞。
我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是个疯子。
眼前是师奶的脑袋被迫性撞在电梯按键上的画面。
耳朵里是一阵阵砰砰砰地声音。
“你放开她!你这个变态!”
我手脚忍不住发抖,上前一步扯着男人的手臂,用指甲划着他的手背大叫着让他松开手。
哪知道这个男人看着瘦弱,却是一身蛮力强悍无比。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力量悬殊在此刻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
电梯的按键被他提着师奶的脑袋给撞了个遍。
师奶一声痛呼也没有。
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
只有那具微微颤抖的身体提醒着我她还活着。
我拽不开那个男人,只能抱着他的手臂用牙齿一口咬上去。
他身上的味道又臭又刺鼻,我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刘三吃痛,抬手挥开我。
我被他一推,踉跄着向后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护着肚子,后腰直接撞在了扶栏上,痛得我差点直不起腰。
恰在这时,电梯停下了。
同一时间。
刘三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吐了口痰,“呸,晦气!”
“这什么破电梯,这么不禁玩?”他用又黑又脏的食指戳着电梯按键,看到按键失灵,他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整个电梯咣当一声又往下落了一层。
猛然的失重让我身体不稳差点摔在地上,我心有余悸地蹲在地上两手抓着扶栏,心脏突突直跳。
电梯出故障了!
“师奶!”我心慌的喊着。
却看到躺在地上的师奶一动不动。
我差点要哭出来。
这个一直抬脚踹电梯的男人一定是变态。
他踹了会,发现没什么用,又转身过来看我,“喂,对你来说,二十万应该是小数目吧?”
我看了看地上的师奶,她像是终于有了反应,用食指在地上画了个横线符号。
我知道她的习惯,撤销删除就是一条横线。
她让我不要同意。
可她都这样了。
如果只是为了钱,她大可不必受这份罪。
我压住发颤地声音说,“你要钱可以,以后都不要再找她。”
刘三舌头在腮帮里抵了抵,鼓起一个难看的形状说,“我也可以绑了你干一票大的。”
听到这话,我手脚都忍不住发凉。
难怪师奶一个劲让我走。
这种人就是只吸血蚂蟥。
一旦沾上了,不吸层血是无法摆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