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霄从没想过一只章鱼也能成为一个无比难缠的对手。八只腕足舞得密不透风,光是避闪四面八方的攻击就让他应接不暇,更糟糕的是手上的电磁爆破枪除了给它充电以外连条触须都没打下来,而能量夹绚丽蓝紫色电光在两枪过后就迅速暗淡下去,标志着能量不足。
两下后翻躲过接踵而至甩来的两条腕足,叶霄侧身避开一条迎头劈来的触手,正好瞥见一条蜷缩在章鱼脑袋边的腕足上插着一把小刀,刀身扎得很深,精巧的刀柄随着它的动作不时轻轻颤动。
有点冒险,不过……叶霄眯起眼睛,盯着那把小刀,突然甩出打空的爆破枪。章鱼立刻挥起两只触手打开那朝自己脑袋砸来的闪闪发亮的蓝紫色硬物,叶霄抓住时机冲向那把小刀,左右腾挪躲过当头抽来的两条腕足,脚下猛地发力,高高跳起跃过蛇一般扫向自己下盘的一条长须,下落时一脚踏上一条拱起准备发力的触腕用力一蹬——只是他高估了章鱼表皮的摩擦系数——脚下一滑,叶霄狼狈地仆倒在章鱼巨大的脑袋前,重重在地板上砸出一声闷响,鼻尖撞得直泛酸,生理性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一条冰冷滑腻的触腕趁机缠上他的脚踝一下把人倒拎了起来,紧接着几根触手迅速追上来把人捆了个结实,剩下的四根腕足拱起那硕大的脑袋,翻出一张柔软的大嘴。
身上的皮肤传来一阵阵地刺痛,章鱼那三只圆盘似的大眼睛泛着暴虐红光离他越来越近,叶霄拼命挣扎着,冷不丁听到变形者嘶声竭力的呼喊:“叶霄!接着!”一把匕首破空而来,飞旋着劈开空气,斩断束缚着男人身体的腕足,深深扎进——叶霄的脊背。
“嗷!”哪怕是远超常人的自愈能力也不能阻止他痛呼出声。虽然弱化的神经传导来的痛觉并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喉间的咆哮更多的是出自被人背后捅刀的愤怒,几乎盖过了章鱼的尖叫声。拔出背上的匕首顺手斩断扣着自己脚踝的腕足,在空中翻了一个身灵巧落地,叶霄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喷薄的怒气:“杜宇!!!”一刀狠狠扎进章鱼一只眼睛顺手一挑,硕大的眼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吧唧”一声,连带着他的愤怒一起重重砸到了地上。
“闭眼!”小个子的下一个指示迅速到来,而叶霄诧异地发现自己在被对方捅了一刀的情况下,居然真的第一时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在他默默自我唾弃的同时,突如其来的光明透过眼皮刺痛了他的眼睛。
伴着光明一起到来的是哈姆雷特熟悉的咆哮声,细密的针雨“咻咻”地劈开空气,章鱼痛苦地尖叫起来,狂乱地扭动剩下的唯一一条腕足。闭着眼睛的叶霄被发狂的大章鱼猛地抽到一边,后脑重重砸到了地上,脑子像蛋壳里的蛋黄和蛋清一样晃成混沌的一团。因为黑暗而舒张的虹膜在眼皮的保护下迅速收缩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亮光,他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变形者高高跃起,矮小的身影在明亮的白光下投下一个雀鸟一般小小的黑色剪影,手上的匕首挽出一片冷光,干净利落地自上而下劈开章鱼肥大的头颅。
匕首的剑刃尽数没入章鱼扎满钢针的柔韧外皮,划拉出一条狭长的伤口。硕大的大脑暴露在外,被锋利的刀锋劈成并不均等的两个半球,深深的沟回里闪过几簇电火花,缓缓安静下来。表皮上原本耀眼的红色光环像残风中的火星那样扑闪了几下,最终回归暗淡的深灰色。
杜宇站起身,嫌恶地甩掉血槽里的粘液:“我猜我短期内都不会想吃章鱼小丸子了。”
叶霄愣了几秒,随即大步跨过团在自己脚边快乐地打滚撒娇的哈姆雷特,一把揪住小个子的衣领把人拎起来结结实实地晃了两下:“杜宇!”微微的钝痛拉扯着背上的神经,叶霄几乎把青年的名字碾碎在齿缝里,“你想弄死我吗?!”
“当然不!”杜宇差点被对方从那件宽宽大大的T恤里抖出来,转了转眼珠瞥了一眼男人手里寒光凛凛的匕首,变形者随意地摆手,“只是想确保你拿得到那把匕首,我知道你死不了。拜托,”青年扬起脑袋,嫌弃似地翻了翻眼皮,“要是真想杀你,我才不会用这种肯定会失败的方法,你该相信我的智商。”
“你刚警告过我不要相信你。”眉梢微挑,叶霄冷着脸指出。
“那个时候我指的是人品!”两条不长的腿在半空中抗议似地踢蹬了几下,杜宇愤愤地扬起脖子瞪向那双蓝眼睛,“赶紧放我下来,那颗照明弹只能持续十分钟,别逼我再浪费一个,这牌子的东西可贵了!”毫不掩饰声音里的不耐烦,小个子即使是出于下风,眼神里还带了三分锐气,一副“你奈我何”的淡定姿态,仿佛被人像小奶猫一样拎起来晃荡了半天的不是自己,只是垂在腿边的两手不断捻弄着裤缝,显得有几分神经质。
被鲜血浸透的一小块衣料粘搭搭地贴着背脊,伤口连最后一丝隐约的疼痛感也消失得无隐无踪,叶霄皱了皱眉眉头,张开拎着对方领口的五指。
猫一般轻盈落地,杜宇抬头瞪了他一眼,动作粗暴地抚平被握得皱巴巴的领子。叶霄这才注意到那段肿得老高的蛰痕。
“你……”发现杜宇下意识的瑟缩动作,叶霄抬起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五指一拨,倒转匕首,用刀柄轻轻指了指他的脖颈,“你没事吧?”肿胀的皮肤泛着红色,仿佛一条紧紧攀附在颈项上的恶毒蔓藤。
“没事?”嗤笑的音调高得有些刺耳,“那只大乌贼的神经毒素和那株海葵镇静剂还在我的循环系统里赖着不走呢!”杜宇说着,抬手摸了摸那圈伤,大概下手重了点,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免疫系统反应有点慢,我嚼了片兴奋剂,要不然刚才就该躺地上了。”玲珑的匕首在两手间来回跳跃着飞快地挽出一个又一个过于花哨的刀花,杜宇两肩一耸扬起头,虹膜被放大的瞳孔挤成细细的一圈,有如满月周围萦绕的蜜色光晕,“现在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在我的血管里——咻——”变形者握着匕首的手突然一挥,叶霄慌忙躲开,刀尖堪堪从鼻尖蹭过,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变形者兀自晃着手里的利器“嘿嘿”傻笑,飞快地转着眼珠上下打量四周环境,随即尖着嗓子惊呼道:“哦哦哦,好多海葵!”
叶霄克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几步,远离这个磕高了的小疯子。周围的确有很多海葵,也许太多了一点。无数一人高的海葵正像看热闹的人群一般慢吞吞地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轻轻摇曳着五颜六色的柔软枝蔓,密密丛丛地一直延伸向视线以外的地方,好像一片五颜六色的大森林。哈姆雷特蹦蹦跳跳地绕着一株海葵转圈子,啃了一口低垂下来的柔软触肢,马上皱着脸吐了出来,摇晃着脑袋嫌弃似地用短小的前爪抓挠着舌头,好像想把舌头上恼人的味道刮掉似的。
“空间很大,这里大概原本是个……大厅?不对,可能是海葵养殖场?”脖子发出诡异的骨骼摩擦音,变形者的脑袋“卡拉卡拉”地转了三百六十度环视一圈,皮肤拧出了道道螺纹,“有点咸,空气里含盐量偏高,一股鱼食味……”杜宇抽了抽鼻子,打了两个喷嚏,逆着皮肤上拧出的褶皱把头转回来,低头扫了一眼地板,突然受惊似地蹦跶着跳开三步远,嫌恶地皱起脸,“噁!”左脚踢弹几下,一小团颜色艳丽的小东西被他踹开,在空中翻滚着画出一条高高的抛物线。
眼看那团不明物体往自己脸上飞,叶霄下意识地抬手去挡,那东西“叭”地粘到了手心上,与之相贴的皮肤上传来冰凉粘湿的触感。那是一只软体动物,长着两条短短的触角,五彩斑斓的长条形身体在男人的手掌里不断蠕动着,好像被手心暖融融的温度烘得很不舒服。“这是什么?”好奇地伸手拨弄了两下小动物凉飕飕的身体,叶霄好奇地问着抬起头,却不料对上青年几近惊恐的目光:
“赶紧弄死它!”
小个子两眼瞪得滚圆,戏剧女王一般的高音几乎要戳破天花板,叶霄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软趴趴的小动物,一脸迷茫地回望过去:“怎么了?”
“那是海兔!就算是变种也还是海兔!”变形者像个见到毛毛虫的小女生一样跳着脚,叶霄不禁怀疑其中到底有几分是药物作用,“那玩意儿软绵绵、冷飕飕、粘唧唧,就像一坨鼻涕虫!”像是被自己的描述恶心到,杜宇扮了个夸张的鬼脸,干呕了两声,“就是——操!”
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小个子方才还一刻不停的神经质小动作突然凝固了。叶霄困惑地看着杜宇突然杀气四溢的表情,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小海兔。颜色艳丽的软体动物趴在掌心里,看起来人畜无害,叶霄一时不明白对方那突如其来的杀意源自何处,直到身后某个庞然大物在他手心投下一片阴影。熟悉的嘶鸣几乎振聋叶霄的耳朵,长期战斗遗留的条件反射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叶霄脚下一旋,下腰后仰,手上的匕首划出一道完满的弧线,斩断一条劈头盖脸砸下来的触手。捧着海兔的手在倒地前本能地一撑地,后翻站起的时候叶霄才意识到那只软体动物已经在手掌里碾成了一团花花绿绿的胶状物。
断腕落在地上,不断扭曲弹动着。原本被劈成两半的大章鱼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切开的头颅融化的油膏一般重新融合在一起,新的腕足缓缓从平整的切口里伸出,“啪”地一声重重拍到地上,震得两人面色一变。叶霄环顾四周,才发现散落的断腕抽搐着慢吞吞地扭动起来,像化开的果冻一般分裂成一只又一只小章鱼,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像感受到威胁了似地,环绕在边上的海葵畏畏缩缩地退开,让出一片空地。哈姆雷特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压低了身子,把自己膨胀成一只小刺球。
“见鬼!”杜宇咒骂一声,两手背进包里,摸索着收起匕首,猛地拔出两把重型手枪。嘴角抽动着高高挑起,变形者龇开两排惨白的利齿:“我要烤了这群八爪怪!”
小章鱼蜘蛛似地飞快地包围过来,拍打着小一号的触手,身上的圆环亮起警示性的黄色荧光,示威似的尖叫声听起来像被人捏扁的橡皮小黄鸭。手腕一翻,挽了个刀花,叶霄瞟了一眼明显有些亢奋过头的小个子,后退了几步,迟疑着建议:“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呃……跑起来比较合理?”
“逃跑?”瞥了男人一眼,变形者的嘴角咧到了耳根,枪口上下大幅度像个醉汉似地晃荡着,看得叶霄不住地紧张,“哈!开什么玩笑!”杜宇不屑地撇撇嘴,突然飞起一脚,“去吧,小哈!”
小个子的动作太过迅速,叶霄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哈姆雷特被踹上了天:“喂!你——”受惊的小动物在空中短促地“吱”了一声,炸毛一样地翻滚着甩出身上的钢针,细密的针雨从天而降,截断了他的抗议。叶霄立即双手抱头跳进不断后退的海葵群中寻求掩护,只是动作慢了半拍,四根钢针毫不留情地扎进上臂三角肌,疼痛感不甚鲜明,却无比恼人。
章鱼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知是出于疼痛还是愤怒,身上的圆圈红红黄黄闪成一片,像失控的霓虹灯,而始作俑者早已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株海葵底下。针雨刚停,杜宇便如蛰伏的小兽一般从藏身的海葵边上蹿了出来扣动扳机,哈姆雷特“吱吱”叫着躲到男人身边。小个子持枪的手臂承不住重型手枪的重量,枪口在过强的后座力干扰下上下跳动得厉害,子弹如失控的蜂群一般四下乱舞,弹壳“叮叮当当”地欢快落地,几颗射偏的弹头在天花板上打出一串耀眼的火花。好在那些章鱼过大的体型让它们成为了稳定的射击目标,大口径弹飞旋着撕开章鱼柔韧的筋肉,轻易地把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大章鱼炸成一团团粘稠的啫喱。
枪声“隆隆”地吼了快两分钟分钟,总算停了下来。叶霄在海葵后面多趴了十多秒,默默拔下扎在背上的几根钢针,确定那只布谷鸟已经发够了疯以后才警惕地从那棵大海葵背后挪了出来。
尖锐的钢刺密密丛丛地扎在地板上,东倒西歪的样子有如一片铁灰色的杂草丛。章鱼七零八落的残肢与粘腻的内脏混杂在一起,居然还散发着一阵烤鱿鱼一般的诱人气味。变形者挺直了脊背站立在满地狼藉中,好像还把身高拔高了那么几厘米。那两把大得吓人的手枪被主人高高举在空中,枪口炫耀似地飘着阵阵硝烟,虽然两只手臂明显因为力量不支打着颤,小个子却丝毫没有把它们放下来的意思。望着杜宇得意的笑脸,叶霄无奈地意识到这家伙的肾上腺素还没下去。
“哈!我说什么来着?”高高扬起下巴,小个子学着牛仔的样子转起手枪,只是他高估了自己手指的力量,两把枪脱了手,飞旋着抛了出去,“糟糕……”好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男人及时扔下匕首舒展长臂捞过飞上半空的手枪,杜宇吐了吐舌头,面色尴尬,“谢谢?”变形者讨好地送上一个格外甜蜜的笑脸,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伸出手去,却不料叶霄掂了掂手里的枪,默默背过手,把枪别进后腰皮带,“嘿!那是我的枪!”
一手拎着背包带提起蹦跶过来张牙舞爪试图抢回武器的小个子,叶霄挑起一边眉毛,好笑地看着变形者怒气冲冲的模样:“那两把可是塞克麦特,光靠重量就能砸开成年人的头盖骨,而且价格高昂。我以为你会用更轻巧实惠一点的东西,比如巴斯泰特?”
塞克麦特拥有精准的弹道和强大的威力,11.4毫米被甲金属弹能轻易地把胆敢挡它面前的一切障碍炸成意大利烩面酱,而标准配备的18发交错子弹大弹夹更使得它成为不少枪械爱好者心中抹不去的朱砂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作为一把手枪,它的体积和重量实在太过惊人,绝大多数成年男人也要用上两手才能勉强端得动,况且它过于强大的后座力会直接影响第二次射击精度,那贵得离谱的价格更使得它的收藏价值远大于实用价值。而布谷鸟举着塞克麦特的样子就像一只拼命扑棱着翅膀试图叼起一只大肥羊的小麻雀,叶霄几乎克制不住嘴角上扬的趋势。
相比较而言,与塞克麦特属于同一系列的巴斯泰特纤细小巧,体积不到前者二分之一、重量更是比它轻了将近五分之三,更合适杜宇这样力量上不占优势的小个子。何况巴斯泰特的射击精度高,同时摈弃了传统的火药助推力,转而采用新式电磁加速器,这就避免了后座力带来的麻烦。比起猛虎一般野性难驯的塞克麦特手枪,巴斯泰特更像一只猞猁,悄无声息、精准致命却也不失优雅灵巧。
“巴斯泰特?我本来有一把。”瞥了一眼男人翘起的嘴角,杜宇咧开一个皱巴巴的假笑,“直到某只长得像刺猬的不明生物吃了它。”
被取名为哈姆雷特的不明生物正蹭在主人脚边“呜呜”地叫,模样还很委屈。叶霄眨了眨眼睛,轻轻放下变形者:“那两把塞克麦特我没收了,在你手里太危险。”捡起地上的匕首,他扫了一眼变形者长裤上大大小小的口袋,理直气壮地把这把小刀也别到了皮带上。
杜宇斜睨了男人一眼,双手抱臂思考了一下两人间的实力差距,气咻咻地哼了一声:“记得还我。”冲地上撒娇打滚求安慰的小动物一摆头,变形者抽出剩下的一把匕首,威胁似地晃了晃,“还有,出去以后你得赔我一把巴斯泰特。”
“我不确定我还有钱。”叶霄耸了耸肩,“理论上我的银行账户还在冻结中。”
“理论上我还早死了呢!”小个子嗤笑道,“我不在乎钱的来路,只要不会追查到我身上,我不介意你去抢个银行。”
“我介意。”叶霄说着弯下腰,伸手去抱哈姆雷特,却意外地发现那只被压成一滩五颜六色粘液的海兔仍然牢牢吸附在手心里,摊成扁扁的一片,裙带菜一般的边缘慵懒地蠕动,舒展着身体。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他拍了拍小个子的肩膀:“喂,杜宇?”
“怎么了?”变形者仰起脸,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这只海兔……”手掌摊到小个子面前,叶霄犹豫着,语气不太确定,“好像……还活着?”
被软体动物吓得差点跳起来的小个子闻言皱起眉:“怎么可能?”迟疑地靠近那只懒洋洋趴在男人手心里的生物,杜宇小心翼翼地举起匕首戳了戳它短短的触角,海兔缩起触角厌烦似地扭开脑袋,“你的体重早该压死它……除非……”刀光一闪,刀锋擦着叶霄掌心的硬茧疾风一般扫过,把海兔刮到了地上,男人摊开的手掌上只剩下软体动物留下的粘液。杜宇昂起头,简洁地命令:“踩它。”
叶霄望了一眼小个子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的脚顿在半空,警觉地问:“你为什么不自己踩?”
“因为这种软趴趴的东西踩着很恶心。”杜宇双手抱臂,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愣着干什么?动作快点,我们赶时间。”
冷着脸盯着小个子看了几秒,叶霄重重跺下抬起的脚,狠狠踩上那团还在不断蠕动的小东西,用力碾了一下,看得杜宇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等到男人再抬起脚来,本该被踩得连内脏都吐出来的海兔慢吞吞从扁平身体里探出两根触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不紧不慢地挪动着身体,叶霄那一脚甚至没能在它身上留下一个鞋印。
视线紧紧黏着那只慢悠悠地扭动着的软体动物,杜宇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噢……”
作为一个单音,那一个“噢”字拖得实在太长,长得足以让叶霄忐忑不安:“你有什么发现?”
“呃……不是什么好消息,”杜宇畏缩着,转动着脑袋左顾右盼,语气飘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那么……”等了几秒不见下文,叶霄忍不住开口道,“你是打算直接说出来,还是准备寄一封手写信给我?”
“哈哈哈。”紧绷绷的声线表明杜宇并不欣赏对方不合时宜的幽默感,“那只海兔的自愈能力甚至比你还强,而且能根据受到的攻击改造自己的身体,如果这里造的东西都是同一种类型,那么刚才那只章鱼小丸子可能也——”变形者的叽叽喳喳戛然而止,眼神猝然一利。叶霄不解地顺着对方的视线转过头去,才发现大团大团散落在地的章鱼组织正在蠕动着重新聚合到一起。剩下的活细胞缓缓从四周聚拢过来堆叠到一起,发出粘腻的水声,随即剧烈抖动起来,扎着钢针的表皮和被火药烧焦的部分被主体吞了进去,活细胞迅速分化成各部分组织,很快组成一只章鱼的雏形。
哈姆雷特瞪着那团显现出粗糙外形的细胞团,喉间发出低低的咆哮,警惕地退到了男人脚边。弯腰抱起随时准备炸毛的小动物,叶霄后退两步,一手背到后腰握住了枪柄:“杜宇,现在应该可以逃跑——”运动鞋在金属地板上踏出一片柔软而急促的脚步,叶霄回过头,布谷鸟飞奔而去的决绝背影在视网膜上急速缩小。无比熟悉的尖锐嘶鸣声在身后响起,叶霄无奈地搂紧了瑟缩在怀里的哈姆雷特:“——好吧,我猜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