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氛围迅速感染了这龙炎边境的小城。
枫叶飘红,桂花飘香。
冯顺为冯天和上了最后一炷香,躬了躬身,跪下一拜,再起身,作揖。
“爹,孩儿不孝,不能留在这里,为了生计需远走他乡,只是爹教过孩儿,男儿顶天立地,当忠当义。如今孩儿跟着殿下,想来爹也是愿意看到的。”
南宫玄与风苓乐站在一旁,看着冯顺取了冯天和与其母徐氏的牌位,用白布包裹好了,打在包袱里。
南宫雨从房内跑出来,看着这个比自己略大的小哥哥肃穆的表情,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不再像往常一样玩闹。
“千机楼我托付给了父亲的旧友,家中的其他家产这几日也折价变卖了,总共得了这些银钱,请殿下过目。”冯顺红着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并一份地契,毫无保留地交给南宫玄。
南宫玄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道:“你拿着吧,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你家的产业,不必拿给我。”
冯顺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这银钱揣回怀里。
司南从前院进来,看着几个人,道:“老爷,这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冯顺便明白,如今南宫玄出门在外,已经是化用了身份了,于是接着道:“老爷稍等,我还有一点东西收拾,收拾完了马上就走。”
说着从房间的一个十分陈旧的木柜中,取出一个亦是十分破旧的小木匣。
南宫雨好奇地问了句:“小哥哥,这是什么?”
风苓乐对着南宫雨摇了摇头,示意不要问,冯顺却笑了笑,脸上带着少年人不该有的哀伤和无奈,打开木匣。
木匣内放着一柄生锈的短剑。
“说起来,这还是老爷的东西,这是殿下的母妃赐给我父亲的,一留就是这许多年。留在此处也会被糟蹋了,我还是取出来,带着。”
南宫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应允了。
司南在马车内,东瞧西瞧,看到南宫雨的衣服堆里似乎裹着个什么东西,刚要伸手去碰,就听南宫雨尖叫一声:“别碰!别别别!!!”
司南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
南宫玄呵斥道:“爹怎么教你的?待人之道?”
南宫雨被南宫玄板着脸这么一说,登时脸就拉了下来,噘着嘴支支吾吾道:“礼贤下士,好友唯亲……”
“那堆衣服为什么不放好?里面藏了什么?拿出来扔了。”南宫玄淡淡道。
南宫雨却是拼命摇头,眼眶里的眼泪都开始打转转。
风苓乐与冯顺从后面出来,一见这样子就把南宫雨护在怀里,瞪着南宫玄道:“雨儿怎么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要把自己训兵训将的那一套拿出来?”
南宫玄这才不说话了,转到马车前去给马套笼头。
南宫雨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那衣服堆里扒拉出一枚丑丑的花纹蛋,迅速地塞道自己怀里,对着风苓乐天真而严肃地说;“这是我的蛋,我要孵出来。”
风苓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才想起之前在路过某个山坡的时候,司南捡回来一只鹰蛋,南宫雨就嚷嚷着要将它孵出来,没想到现在还带在身上。
“行了,上车吧,该出发了。”南宫玄站在马车前,喊了声。
风苓乐抱着南宫雨上了车,紧接着冯顺也上了车。司南与南宫玄带着个斗笠在车前赶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了起来。
“给娘看看行不行?娘帮你看看,能不能孵出来小鹰?”风苓乐看着南宫雨,南宫雨刚刚被南宫玄说的眼眶通红的样子早就过了,一听风苓乐要看,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不过又小心翼翼道:“那娘你要保证,不能让爹碰,爹一碰,这个蛋就害怕,就不出来了。”
南宫玄听到了,在车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南宫雨立即缩到风苓乐身边。
风苓乐笑着摸了摸南宫雨的头,道:“行,娘答应你,不让你爹碰。”
南宫雨这才从怀里掏出这枚丑丑的带着花纹的蛋。
蛋上还带着南宫雨的体温,温热的。
风苓乐将内力运到手中,接过蛋,内视蛋内的情况时,惊喜地发现蛋内已经有了一个成了形的小小的形状。
本来她是觉得孩子是在闹着玩,却没想到南宫雨对这枚蛋的重视程度如此之高。
可以说是时时刻刻将这枚蛋带在身上,保持了一个合适的恒温状态,这样下去,孵出来个小鹰也不是不可能。
风苓乐这么对南宫雨一说,本来不抱太大希望的南宫雨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要娘帮我,我一定要孵出来给爹看!”
风苓乐笑眯眯地接过蛋壳,道:“你这么成天捂着它,自然也是不行的,须得让它透透气。”说着以手中真气温养鹰蛋,继续内视看这其中的反应。
南宫雨眨着眼睛好奇地盯着,半晌才道:“它在动。”
风苓乐却是惊喜地问道:“雨儿,你怎么知道它在动?”
方才在她真气的温养之下,那枚蛋中的幼体是微微弹动了一下,虽然不是什么大动作,可是也逃不过风苓乐的眼睛,只是隔着蛋壳,南宫雨不知道怎么也会感觉到其中的反应。
风苓乐这么问着,南宫雨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上。
风苓乐想了想,道:“你是看到了它在动吗?”
南宫雨摇摇头,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风苓乐道:“我……我就是知道它在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马车颠了一下,风苓乐差点撞到车壁,却是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喊道:“阿玄,你进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南宫玄戴着斗笠,撩起车帘:“怎么了?”
风苓乐一手捂着鹰蛋,一手环抱着南宫雨,道:“我曾经在战狱中的藏书中看到过,燕北许多的游牧民族,曾经崇拜过一个神灵,叫诘天,诘天其实是一种宗教信仰,其中的掌教大能者,需是通灵之身,你可听说过?”
南宫雨不知道风苓乐在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盯着自己的鹰蛋。
南宫玄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母妃曾经提到过,所谓通灵之身,即是对世间万物,但凡是有灵之体,皆有感悟。更有甚者,能与鸟兽虫鱼对话,能呼风唤雨,能御兽纵禽。”
风苓乐心思复杂地看了南宫雨一眼,天真的孩子不通世事,还在逗弄着那个鹰蛋。
“雨儿……是你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风苓乐压低声音道:“说起来,你还未与我细说过,当时的情况。”
“当时燕北进犯,联合当地游牧民族大大小小统共四十八个,多以骑兵为主,骚扰百姓,打家劫舍,与劫匪无异。只是后来有几个民族部落,退出了战争,同时南方战事缓解,这才有兵力对抗燕北。父皇当日下令,屠戮尽当地的叛乱者,我后来去打扫战场,才发现了雨儿。”南宫玄回忆起当时的战场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万军之中,马蹄纵横,血流漂橹,难为孩子了。”
风苓乐对南宫雨道:“雨儿,你再试试看,能不能知道这枚蛋在干什么?”说着加大了手中的内力,蛋内的生命波动更加强烈了起来。
“嗯……它在……它在吃东西!”南宫雨眸子一亮。
南宫玄打量了几眼这蛋,又看了一眼南宫雨:“吃东西?它还没有嘴,怎么吃东西。”
南宫雨这下却支支吾吾说不上了,只是一个劲儿的道:“它就是在吃东西嘛……”
风苓乐将手中内力放平缓,对着南宫玄道:“雨儿所说的,可能是它在吸收我的内力。但是这一点,我都看不出来,你不想想,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看出来的?”
南宫玄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乐儿,你是说……雨儿他……”
风苓乐摸了摸南宫雨的额发,道:“你可曾想过,那些人,在打仗的时候,为什么还带着个孩子么?”
南宫玄坐进马车内,将南宫雨抱了起来,一手施展内力,缓缓输送到南宫雨体内去。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怪异。
“如何?”风苓乐紧张地看着南宫玄。
南宫玄这才放下南宫雨,道:“山川湖海,无一不是浑然天成,雨儿亦是如此。”
南宫雨看了看南宫玄,又看了看风苓乐,轻声道:“娘……爹是在说什么啊?”
风苓乐笑了笑,摸了摸南宫雨的头,道:“没什么,你先出去吧,出去与司南叔叔一起赶车去。”
看着南宫雨顺从地出去了,风苓乐这才压低声音道:“你是说?雨儿的体内,经脉都是通的?浑然天成?”
南宫玄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普通人十几年二十年都做不到这一点,他是天生的。而且,他很有可能就是你所说的通灵之体,他的经脉不仅通透,且柔韧极佳,我方才试过,往他体内输入内力,若是涓涓细流,经脉也会缓慢温养吸收,若是狂风骤雨,经脉也会随之扩张,不至于伤害本源。”
风苓乐的脸色变了几变,其中有欣喜,有忧心,有无奈,有释然,她不由得看向坐在车外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小的身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