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孩的前引下仓促东行,大伙出城没久,还乡牌坊已映入眼帘。杂草丛生的村头,内外只用篱笆隔开。张目看,是勾肩搭背的破瓦房和旧茅庐。一眼望穿,全村还不到百户人家。
“还乡?这村名挺有意思的,有什么来头没?”迎着花玉香的无意一问,男孩的脸即时抽了抽:“一直就这名字……”
对于南国的情况,楚甜甜倒是略有耳闻,抬头一眼,即生怜悯:“还乡所居,多是归城游子,以及他们的儿女,因受中川人排挤,故被迫蜗居在这无田无地的村子里。”
听着这话,许惜风和顾笑言不禁暗自点头,对于楚甜甜的话里有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博文多见的月城美人没说出口的,那才是关键。以宰客为生的这条恶村,在南国早已臭名远播。
同为生意人,许惜风着实也想长见识。对了眼色,无畏无惧的汉子们陪着不怕虎狼的丫头们,最终还是大步踏进了屠宰场。
没一会儿,大伙已经来到孩家门前。抬头看,门外立的那块木牌就很有意思。
“止戈客栈?里面不许打架的客栈?看来是个休息的好地方!”花玉香口最快,每次都是她嚷嚷在先。
见身后的人都在窃笑,许惜风也很无奈。止戈为武,言下之意当是一语不合就要开撕。
进屋瞧,十丈不到的旧瓦房,在村里还算气派。屋后的茅房和澡房虽简陋,好歹还有。干柴堆放在屋檐下,锅灶则搁在露天的黑棚里。边上两套八仙桌凳那,显然是吃饭的地方。
屋内只有一厅一室,铺满石木搭成的简榻。里头是客人休息的地方,厅堂则是小主人的住所。这没有长者,忙上忙下全是孩子。女孩居多,年纪也比较小。男孩四个,迎客的大娃是大哥。
说是客栈,这其实只是间普通民房。幸来丫头们都不娇贵,汉子们更是常年东奔西跑,折腾惯了,即便凑合着落了脚。
许惜风见暂时没什么事,也就领着花玉香四处溜达。为什么只带她?顾笑言不合群;桃梦贤羸弱,走一小段路已经面青唇白,正由楚甜甜伴着屋里歇;京文阳,则打点毛驴和轿车。
主仆俩刚出门,就留意到瓦房边上那座破茅庐。和中川城正好相反,无依无靠的还乡多是生意人。这茅庐,想必是个店。
在还乡,如果立一块“童叟无欺”的牌匾,定不会有人信。这家倒标新立异,竟贴着“莫问”两字,敢情店主真是钓鱼好手!
咯咯一笑,主仆俩正要过去,就听边上扫地的二娃嚷:“只是个疯子,别理他!”
孩子话刚说完,正巧大娃出来,即瞪了他一眼:“要我重复多少遍,不许说孟先生坏话!”
听着一愣,二娃灰头灰脸走开。四处张望一阵,见不会再来客人了,大娃这才自个儿回到屋里。
“孟先生?”许惜风眼珠子转了转,正琢磨那人的来头,就听花玉香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瞧丫头雀跃那样,许惜风摇头叹罢,主仆俩三步并两,揭了门帘就往里走。相比起止戈客栈,这地方要小得多。
隔间里头睡人,外面则立一张搁着文房四宝的长桌,两边各一小方凳。主仆俩抬头一愣,竟发现顾笑言在和孟先生说话。
正处不惑之年的这位美髯公,乌巾帕头,着一身蓝靛琵琶襟素服,沾着几分儒雅,目中却是慧光深藏。
先生谈吐间眉开眼笑,举止也落落大方,煞是无官一身轻,却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样子。
大伙还没开口,倒是主人先发了话:“哟!今天真热闹!”
“这做什么生意的?”许惜风刚笑口探了句,顾笑言即回了个皎洁的笑脸:“公子,这是问路的地!”
“哦?”听着又是一愣,俩人凑前看,就见顾笑言搁下笔墨,向先生递了一纸,上面只写了个仇字。
先生悠悠看了看,当下回书了个好字。顾笑言满意一笑,在桌上搁了定白银。
“一字百两?”客人看笑,老先生忙搪塞:“公子如有兴趣,长青只收一两,并且是买一送一!”
“为什么?”小丫头憋不住问了句,孟长青摞摞胡子便笑:“交个朋友!”
待师兄点过头,顾笑言又掏了一两碎银。许惜风从容上前,在白纸上写了个险字,先生即回了个江字。
看得莫名其妙,轮到自己的时候,花玉香尴尬笑笑,递先生一张白纸。先生也逗,装模作样看了看,将白纸又递了回去。
“什么跟什么嘛?”眼下尽是哑谜,丫头看得直跳脚,许惜风忙道:“笑言,你告诉她!”
咯咯一笑,顾笑言遂张口道:“笑言所思,怎报家仇,指望一男一女,就是你俩。公子近忧,归城险处,自是银江。花姑娘不识字,倒不必担心。孟先生,不知道笑言猜得准不准?”
“俩位公子言笑了!”花银子买来安心,大伙笑得正欢,花玉香忽然想起白天楚甜甜说的一番话,忙扯许惜风衣角,口没遮拦道:“唉?傻子,这位大叔脑袋瓜好使,咱们把他抓走!”
这话说得,孟长青冷汗直冒:“小姑娘真会开玩笑……”
“丫头确爱开玩笑,然先生八斗之才,却长居于此,实为憾事!”一语惊醒梦中人,许惜风眼前一亮,言罢又道:“孟家,南国仅此一脉,乃夏朝辅相孟子恒后人,张氏主政后方迁离月城。不知许某说得可对?”
“殿下童龀之年,已深悉进退之道,他乡十余载,如今一见,更是内外兼修,长青自愧不如啊!”顿了顿,孟长青即拱手谢绝:“只惜长青心结未开,暂不能北上,还往殿下见谅。”
“先生放不下止戈客栈的孩子?”许惜风认真道。
苦苦一笑,孟长青意味深长道:“年幼无依,着实可怜。长青心慈,教了大娃相人一技。本以为孩子们得了一技防身,即可衣食无忧,没想反倒造就了他们坑蒙拐骗的本事!”
“若许某能让孩子们改过自身,又如何?”迎着许惜风的话,孟长青中肯道:“才德兼备之主,长青当至死追随!”
“君子一言!”许惜风抬手笑罢,即得孟长青承诺:“驷马难追!”
屋里俩人还说着话,外面忽然起了些嚷嚷。许惜风侧耳一听,竟是京文阳的声音。
“怎么回事?”花玉香还在发愣,孟长青已经反应过来:“想必是孩子们耐不住寂寞了,咱们出去看看?”
“先生所言极是,许某正有此意!”言罢,大伙快步出了茅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