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外出一看,止戈客栈的屋后,已聚了二十余手持棍棒的村人。牛高马大的京文阳首当其冲,身为主子的许惜风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喝住众人,许惜风忙问究竟。
恰巧主子回来,京文阳三言两语即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原来,在喂驴的时候,这位大瞎一听借宿要收押金,便细细追问。
不问还好,一问不得了。每人十文只作订钱,茶水、膳食、驴菜、打扫、住宿的钱得另付,孩子们跑腿还不包括在里面。
杂七杂八算下来五十两银子,对普通人家确实不是小数。不巧大瞎师出天音观,朝不饱夕的日子熬多了,自然较真,加上心直口快,没几下竟和孩子们争论起来。
听了京文阳的简述,许惜风可算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村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希通银号各分号每年都会呈来详尽的报告。
还乡人无田无地,身处的瓦房和茅庐还是租着城里大户的。他们每年光是交赋租,已经非常吃力,更何况还得吃穿。
早年,村人曾进城行过一次关说。无奈地主托辞千金卖断,便将大伙草草打发。
夏朝太祖夏馨宇(弥勒)曾言,民之所以为盗,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无暇顾耻。
千金在中川不是个小数,更何况是在还乡?失望而归的村人无可奈何,只得重操故业,虽多坑蒙拐骗,亦属情非得已。
区区五十两,对许惜风只是凤毛麟角,但为免京文阳有失脸面,他还是开口讨了个价:“算优惠点可好?”
“还乡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吗?”事关弟妹生计,大娃当人不让,不料孟长青几步上来,却将了他一军:“那打个赌怎样?”
“既然先生开口,面子得给。”愣了愣,大娃的脸当即有些阴沉,面对师傅,他确实不能从容:“怎么赌?”
“要赌,当然得赌大点,大伙都来做个证!”笑了笑,孟长青直指顾笑言道:“许公子如果输了,这书童身上的财帛都归止戈客栈所有;若许公子赢了,客栈日后明码标价就行!”
“区区一位书童,身上能有几个钱?”大娃听着并不高兴,围观的人也觉啼笑皆非:“那疯子脑袋摔着了吧?”
顾笑言却没理会外人,接过师兄的眼色,几步上去就往兜里翻。没两下,他还真抖出不少东西来。
“唷!”探着脑袋一看,见桌面的银票加上碎银,竟有两千,众人当即哑言失色:“这……”
花玉香却以为那些假银票还没扔,脸蛋儿一阵发烫,暗暗就骂:“真是盗亦有道,一个比一个黑!”
“行!”见有利可图,大娃也不推托:“往下说!”
心知两波人都上了套,孟长青随即从八仙桌上拾起十两白银:“赌许公子在七天之内,能把这十两白银变成千两黄金!”
“怎么可能?”冲着孟长青的话,围观的人即时炸开了锅,大娃更觉天方夜谭:“先生真会说笑!”
“长青从不说笑,兵不厌诈和坑蒙拐骗是两码事!”孟长青中肯说罢,全场都笑了,包括大娃:“倘若这样的局,先生都能赢,我们止戈客栈以后都听你的!”
“我们还乡人就不信那黄毛怪能无中生有!他要真行,村里以后你说了算!”嚷嚷声中,孟长青笑了,许惜风也笑了。
与孟先生一宿长谈后,第二天一早,许惜风和花玉香俩人沿路拦了顺风马车,即动身前往原池。
借着沿途的空当,许惜风还不忘打趣:“唉,这事要交给你,你会怎么办?”
“路边办一台比武,打个七天七夜呗!如果运气好,没准我真能赢个千百两!”花玉香咯咯直笑。
“来比武的,多是江湖中人吧?他们哪来的钱?这样能赢一千两白银就不错了!可惜咱们要带回去的,是金!”摇头叹罢,许惜风即提点道:“生意要做实,人财物缺一不可!咱们先得找对人!”
“找谁?”迎着丫头问话,许惜风皎洁道:“谁能帮上忙就找谁!设法攀上原池大户,就对了!”
许惜风嘴里说的原池,是距离中川最近的一座城,恰位于川北和中川之间。城里的商贸气氛要比中川浓厚,关键是人多,钱自然好赚些。
进城没久,主仆俩径直就到了希通银号。许惜风把身上值点钱的东西,主要是那玉佩,拿去典当。银号里的人一看都傻了眼,知道大老板来视察,战战兢兢就在门外站了一排。
谁知黄毛怪这么逗,偏要拿玉佩换银子。掌柜哪敢要老板东西,只好拿来纸墨,让他立个借据作罢。
区区一千金,许惜风画一幅花仙图,又或是直接从存银里取都行。他却偏要兜兜转转,这样做归根到底还是有原因的。
精工玉佩作为财爷身份的象征,暂搁在自家银号,一来可以避免被行内人识破;二来顺便捣点零钱周转;三来既然立了约,降服大娃的心才是关键。这办法,可谓一举三得。
凑了百两银子,主仆俩在城里溜达一圈,便找地方草草落了脚。立约的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主仆俩蹑手蹑脚摸到一间大宅的后巷,就在角落蹲着了。
“我们这是干嘛?”迎着丫头的问话,许惜风神秘兮兮道:“抓贼是你的强项,待会儿见人翻墙出来就逮,别让他声张!”
按希通银号的确切情报,俩人蹲了没一会儿,墙上果然翻出来一位衣冠不整的白面书生。
这人面目清秀,手持一纸扇,看就是逾墙偷腥的人。眼前一亮,丫头劲步一技饿狼扑食,很快锁住了书生的琵琶骨。
书生做了亏心事,大惊之下即扑地嚎哭:“富爷,小生只是路过,和嫂夫人真没什么的,求你大发慈悲,放我走吧……”
“急什么呀?不如交个朋友,怎样?”许惜风蹲下身,当即往书生手里塞了袋碎银。
书生抬起头,眼睛里尽是迷茫。幸来,银子在原池还是非常实用。一个时辰后,三人已身在大户何大富的府邸之中。
“你们说的话可得算啊!完了这事,刚才那袋银子全归我!”书生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女主人听见。
许惜风当然不会揭穿,亦低声回话:“那是当然!”
“你怎么又回来了?”没一会儿,徐娘半老的女主人闻声而至,慌兮兮就朝书生嚷嚷。
“我的小心肝……”情急叫错,书生忙改口道:“噢,不……夫人,这位是我表弟白清才,边上这一位是他媳妇莫菲!”
“山北莫家?”徐娘听着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便听书生道:“恰逢弟妹探望,听说夫人口不绝吟、风华四溅,(在地摊)特觅来《待月西厢记》珍本,望博夫人一笑。”
白面书生之所以叫白面书生,还真有两下子,眉来眼去之间,含情脉脉,借那递阅时机,更是摸摸蹭蹭。
徐娘老脸一热,心情好得不行,忙张手招呼:“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