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了蹙眉,起身出门,往半月的屋子里看了一眼,空无一人,被子依旧冷冰冰地叠在角落里,并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头划过,她心里一惊,自己这是在担心他!?
转念一想,再怎么说他也算帮了自己的大忙,这半夜三更的不见人影心里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这般一想通,香盈袖回屋拉了件披风搭在身上,回头打亮风灯吹熄屋子里的烛火出了屋子。
府上的人都已休息,一片黑蒙蒙的。
香盈袖寻了侧门出府,提着风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算什么,只觉得若是不做点什么今夜是别想睡了!
也罢,就当出来碰碰运气,能寻到人也说不一定。
街上一个人影也瞧不见,一盏风灯摇摇晃晃,黑暗中恍若飘散的阴灵,胆小的人瞧见指不定会被吓成什么样。
将缙云街走了个头别说半月,连半个鬼影子也瞧不见,香盈袖摇头失笑,暗道自己疯了,大半夜的他又怎么会在街上呢!
正打算打道回府,眼前突然晃过一丝火光,若是没看错的话,那是一盏风灯,一道修长的身影转过拐角进入幽暗的巷子里。
心念一动,鬼使神差的,香盈袖迈动脚步跟了上去。
她一路小心隐藏气息,远远尾随着那人,心道大晚上的怎还会有人出来,且瞧他的打扮,一身锦衣罗缎并非平常百姓。
跟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人停在了一座精致华丽的府邸前,远远看过去大致能瞧见牌匾上的几个烫金大字。
——长公主府
香盈袖见那人抬手敲了敲厚重的大门,很快门从内而外打开一条缝。
一名小厮打扮的人瞧见男子连忙行了一礼。
远远地,香盈袖瞧见那男子与小厮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小厮将门打开一些放男子进去。
离得有些远,香盈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依照小厮的口型,他似乎唤男子为‘月公子’。
香盈袖不动声色地往前移了些距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由于年岁久远有些松动的地砖。
‘嘡’一声轻响。
香盈袖心神一凝,迅速往旁边一颗大榕树后躲去,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熄掉手上的风灯。
适时男子似乎听见这边的动静,转头望来,入目一片漆黑,除了偶尔传来的风声并无异样。
他蹙了蹙眉,正欲迈步走过来,香盈袖下意识心上一紧,已经做足准备随时开溜。
却在这时,门口的小厮唤住他,“月公子,公主还在等您,请快些入府吧!”
男子脚步一顿,沉眸转回头,轻点了点随着小厮入府。
厚重的大门随着‘吱呀’声缓缓合上。
香盈袖霎时松了口气,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回。
脑中划过适时男子的面孔,她面色微沉,那张脸她印象颇深,琅音长公主甚是宠爱的面首月笙!
这大半夜的他出去做什么,方才小厮说公主在等他,难不成是得了琅音公主的命令去办什么事!?
脑袋里正想着事,耳边突然传来一丝揶揄的轻笑,“想不到你还有偷听的习惯。”
香盈袖心房好似被人用石砖敲了敲,一瞬间的麻木感传遍四肢百骸。
她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来人。
一袭素衣,发丝慵懒随意地挽在脑后,面上挂着散漫轻淡的笑,肩上一团白茸茸的东西此时正拢拉着脑袋呼呼大睡。
“你怎么在这里?”香盈袖冷声出口,声音里充满了警惕。
这个人总是出现得悄无声息,若不是他开口说话自己根本就察觉不了他的气息,这样的认知令香盈袖心里生出丝丝恼意。
半月自是听出她话里的不满,轻笑道,“我方才路过此处,见你手上的风灯,心中好奇谁会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儿,走近一瞧发现是你便想唤你,但见你鬼鬼祟祟地模样还熄了风灯便知你是在偷窥便没有作声,怎么,你在怀疑什么?”
香盈袖拧了拧眉好似不相信他的说辞。
半月无奈一叹,“有什么事先离开这里再说,这大半夜的站在别人府外,若是被人瞧见还以为我们是贼届时可就百口莫辩了!”
香盈袖这才舒展眉心,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走出一些距离,香盈袖才将风灯点燃照亮小范围的地面。
半月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风灯,“我来吧!”
香盈袖默了默也没反对。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会儿,香盈袖开口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半月知道她指的是琅音公主府,便道,“我白日恰好去那附近办事,那是我回府的必经之路。”
香盈袖抿了抿唇,其实她想问他去办何事?但又觉得这话不应该是自己问的,索性闭口不语。
半月见她又是抿唇又是蹙眉的,心下顿时了悟她的想法。
轻笑了笑,他道,“前些日子崽崽回去了一趟,那边出了些小事,有人找了过来,我便将他安顿在那边,今日正好有空过去看看,小酌了几杯,不想耽误了回府的时辰。”
香盈袖张了张嘴,讶于他的解释,随即轻咳一声掩饰下来。
他说的那边应该是指他的家吧,虽然他说过他的家乡在楚地,但是她不得不怀疑那只是他当初随意捏造的谎话,那么神神秘秘的一个人谁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背景!
半月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生气了,不由软下语气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香盈袖心里一跳,转头横了他一眼,“说那么多做什么,我又不关心!”
“喔?”半月挑了挑眉,“难道娘子此番不是出来寻我的?”
被他一语道破,香盈袖有些窘迫地埋头,冷淡道,“我不过是睡不着出来走走,谁管你是死是活!”
见她嘴硬,半月也不逼她,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高估了自己在娘子心中的地位,此番娘子定是出来赏夜景的,并不是为了寻我。”
香盈袖淡淡‘嗯’了一声,不多言。
两人相安无事地回府,然后各自睡觉。
见半月那么听话地各自回房睡觉,香盈袖愣了一瞬,随即暗骂,真是疯了!
翌日一早,前院送来一套新衣以及首饰。
“大小姐,这是老爷命奴婢们准备的,乃是流衣阁妙音娘子亲手所制,是大小姐喜欢的颜色,老爷让大小姐进宫参加王上大寿的时候穿。”
香盈袖淡淡瞥了那衣裳一眼,料是好料,白裙蓝袍,香廷贺倒是挺用心。
她道,“放下吧!”
放下衣裳,为首的丫鬟朝她福了福身道,“若是没旁的事,奴婢们便先告退了。”
“等等”香盈
袖唤住她,随即问,“父亲身子可好些了?”
丫鬟低垂着眉眼,恭恭敬敬地答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身子尚有些虚弱,大小姐不必担心。”
香盈袖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们退下。
屋子里安静下来,香盈袖随手拿起那套衣裳看了看,入手丝滑,流光溢彩,衣是好衣,只可惜用心不纯。
“咚咚咚”
极富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香盈袖媚眼未抬,“进来”
心焰推门而入,随即合上门走上前,一眼瞧见香盈袖手上的衣裳愣了愣。
香盈袖瞥她一眼,“有何不妥?”
心焰犹豫了一瞬道,“小姐可知这衣裳是谁送的?”
香盈袖奇怪地望她,“难道不是香廷贺?”
心焰摇了摇头,“是端亲王,今日一早他便来了府上,现下正在书房不知和香廷贺说什么,我在前厅伺候的时候便见端亲王带了一方锦盒,然后送给了香廷贺,锦盒里面的东西便是这身衣裳。”
香盈袖眉心一蹙,“穆攸扬,他想干什么?”
心焰看了看她冷凝的脸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那端亲王约莫是看上小姐了!”
香盈袖双眸微张,“看上我是什么意思?”
心焰道,“陆淑荷那件事上小姐便应该能看出来,那端亲王有意无意地在接近小姐,虽然心焰不知道他是因为喜欢,亦或是知道了香府这些日子的事想要让小姐为他所用,总之小姐须当警惕此人。”
香盈袖垂眸,将手上的衣裳随意一扔,面色冷了两分,“他欲拉拢香廷贺,如今香府与柳家决裂,他知香廷贺需要一个能够倚靠的盟友,而他若是得了香廷贺的支持在储君之争中必将更胜一筹,此二人狼狈为奸还妄想以我为连接,简直痴人说梦!”
“小姐的意思是,端亲王意欲和香廷贺结成姻亲,还是以小姐为媒?”心焰张大眼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众所周知您已经嫁给了半月公子,他们怎会?”
香盈袖冷哼一声,“香廷贺从来没有相信我和半月之间的关系,那端亲王也不是什么善茬,必定也是有所怀疑,再加上香廷贺三言两语几番说辞心里难免抱着侥幸,在他看来,能用婚事拉拢香廷贺必是最稳固的方法。”
心焰越发震惊,“都这样了他们还不相信,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促成小姐和端亲王这门婚事,可是半月公子怎么办?”
香盈袖睨她一眼,“什么怎么办!这婚事是他们想促成便能促成的吗?”
心焰讶然无声,“那现在怎么办?”
香盈袖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厉,“此次宫宴便是与穆柒寒达成合作的最佳时机,你先让宫里的人准备准备。”
她在心焰耳边交代了几句,心焰兴致勃发地应下。
午时过后,前院派人来传唤香盈袖,倒是老爷有请。
香盈袖心里冷哼一声,穆攸扬前脚刚走他便迫不及待要动手了吗?真是不知所谓!
到了前院,香盈袖被人带去书房,香廷贺坐在案几后埋首不知在写什么,见香盈袖进来,他尚有些苍白的脸上扬起慈爱的笑容。
“盈袖来啦?快坐。”
香盈袖早已对他善变的脸孔习以为常,闻此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寻了个位置坐下。
香廷贺也不责怪她不见礼,而是从抽屉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精致锦盒推到香盈袖面前,“打开看看。”
他声音充满慈爱温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疼爱子女的好父亲。
香盈袖没什么情绪变化,依言打开盒子。
看见盒中之物,香盈袖眸子几不可见地一闪,唇角勾起笑,“这是什么?”
香廷贺道,“这是端亲王殿下让为父转赠于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香盈袖不说话,伸手拿起盒子里的东西,一支极美极精致的步摇,一只金红凤凰振翅欲飞,凤凰口中衔着流苏垂落成一方掩帘,流光溢彩精贵非常。
“父亲可知凤凰代表的是什么?”香盈袖面上笑意温和,声音也未听出任何不同。
香廷贺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道,“女子的权利和地位。”
香盈袖挑了挑眉,“父亲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收下这等贵重的礼物?”
香廷贺沉眸紧紧盯着她,“你不知道吗?端亲王送你这个礼物的意思以你的聪明才智应当明白。”
香盈袖淡淡摇了摇头,“不,我不明白,还请父亲明示。”
香廷贺又盯了她良久,似要在她找到什么破绽不可,但是他失望了,从头到尾香盈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沉下脸色,深沉道,“端亲王殿下已经与为父提过了,若是你愿意嫁他,将来他登上王位你便是南岳最尊贵的王后,这支步摇是他的心意,你,可明白?”
香盈袖红唇轻抿,沉吟一瞬,她突然笑了笑,“原来父亲的头脑就这般简单,真的很令人失望呢!”
香廷贺面色顿沉,还不待说话,便听香盈袖道,“王上如今健在,这储君之位至今没有定论,端亲王就那么随口一说父亲便当了真,父亲自己蠢淌了浑水不要紧,可千万不要拉我下水才是!”
香廷贺脸色骤变,拍案而起,“你放肆,这就是你与为父说话的态度!?”
香盈袖笑意不改,甚至连头都懒得抬,**裸地蔑视香廷贺,“父亲以为这储君之位非端亲王莫属?”
香廷贺忍下心中怒气坐下,冷哼一声,“如今成年的只有三位殿下,睿亲王生性散漫无羁,流连花丛,虽有王后和其母家撑腰但终是不得王上青睐,至于那位果郡王,母妃只是个嫔不说还没有任何势力,果郡王虽有战绩在身,但王上不喜他已是众所皆知之事,根本可以忽略不计,而端亲王母妃是贵妃,还有将军府撑腰,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朝事处理得不少,很是得王上看中,也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人选,若是得了我的扶持,他拿下储君之位已是十拿九稳,你若嫁给他将来就是王后,你可千万得审时度势,切莫因小失大!”
香盈袖面色不变,她抬头看了香廷贺一眼,眸中幽凉令他背脊一寒,“父亲可是糊涂了,纵使端亲王万般能耐,我现在也是有夫之妇,嫁给端亲王成何体统?”
听她如此说,香廷贺只以为她是碍于半月,当即宽慰道,“我知你与那半月并非真的夫妻,只要你肯嫁端亲王,为父只有法子替你处理了此事,你且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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