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这里单说这李大人,他善于敛财,前已说过,但这财去了赌桌上,看官却不知道。

因李大人好赌,运气不赖,且三把之内曾赢过一千两腾龙银子,他的诨名叫因此叫做:“李三把”真名却没人记得,大小官吏在他面前只能叫他李大人,若是提起“李三把”来,那比他官大的,倒也不妨,若你比他官小,他便钻到地底下,也要挑一个错处,参倒了你才罢。

如今他也有小成,见姑父势大,一心巴结,把自己的名字,正儿八经改了一番,最后定个“李荫”既不冲了姑父的讳,又显出他的“诚心”来。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荫贪财无义,他的媳妇也是如此。但是这个李夫人终归是顾家的。怎见得,李大人做了国师后,官瘾大了,磨破嘴皮,要姑父将肥缺与他。席鹰倒也爽快,将武科考考官一职,给了他。

他收受进场钱,被叶孤鹤参了一本,赔了好些银两,夫人已是不悦;谁料他又迷上赌石,说赌石可以生财,便约了姑父席鹰同去赌翡翠石,谁料他连输三把,真成了“李三把”,几乎赔了老底,夫人气得发疯。

后来轮到席鹰,席鹰仗着才学,精读《金石录》,赢了人家几把,李荫本以为姑父日后会给他几个钱,好补了亏空,岂料好姑父一个子也不送与他。那李夫人一怒之下上了吊,李荫从此更加逍遥,娶了许多小妾,养了不少儿子不说,也更迷恋钱财。这里叙说李荫与其第一方如夫人生有一子生有一子深肖乃父,名叫李弥新,其人最好钻营之道,又贪得无厌,真是“利迷心”啊。

经此一事,李荫与他姑父貌合神离,虽然事实仍旧依着席鹰,但暗地里已自打主意了。这主意打到干女儿头上,他要席鹰也伤伤心。

当下书君帝众人围坐在绢梅树下,李荫忽然拍拍手,从月下飘过一个美人来,这美人的容貌,实在难于描画,那书君帝一看,整个人酥软在地上。那李荫再击掌,几个资貌平庸的乐工来到圈中,吹拉弹唱,奏的是一首大曲,名曰《清平乐》,曲调激昂,那美女一身桃红色的纱衣,真如桃花逐水,嫦娥出月。忽然一名乐工将手中长箫丢与美人,美人转身接住,乐声戛然而止,美人用箫,吹一首《幽兰出谷》,却是柔婉起头;众人意犹未尽,一女抱过琵琶来,美人接了,又奏《霸王解甲》,激越无比。

书君帝好似在云端,忽高忽下,捉摸不定,心痒难当。美人道:“那操琴的,弦老了,羽声必断!”话犹未完,琴弦已断!书君帝忙站起,不顾妫氏在场,兆猗当面,与那美人共舞,谁知美人不睬他,一曲未完,翩然隐过一旁站定。

当下席鹰得意忘形,李荫奏道:“陛下!陛下!这是臣的小女,名叫李艳。”“哎,爱卿,这么个美人儿,名字太俗!”“愿陛下赐名,臣门楣圣光,祖宗幸甚!家族幸甚!——”

“行了,就赐名李照真如何?”席鹰道:“敢问圣上,典出何处?”

“朕闻中华有两个才女最负盛名,一名李清照,一名朱淑真;二女虽有才,都不似卿女美艳绝伦,朕意,再赐她一字,曰:“脂艳”如何?”“圣上高才,总是好的,总是好的!”

“真儿你美貌才高,封为——”妫妃一看,千钧一发,不说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接口说道:”我与圣上同心,封真儿为太子妃!圣上你看,你真是了得,这么美的女子,竟舍得给猗儿!臣妾谢圣恩!“书君帝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当着众人不好发作,心中暗恨妫妃!

话说牡丹宫中,公主埋怨惜花轻重不分,竟还跑回去:“你自己说说,这样岂不是要人为你担心死么!你,你若有个好歹,我也活不成了!”

“娘子,别学凌弟那样扭捏,你也不想想,你夫我是谁?”惜花眼中闪过悲悯:“我虽救了鸳儿,但没能救得她们啊!不行,父皇一天不废了修道宫,我就进谏到底!我就不信,他那样的才子,会这么糊涂!”

“你,你可别去了,我最了解父皇,凡与道家相关的事,父皇谁的话也不会听。你别再惹祸了!”“可那是人命!我——”

“惜花,嫁给你,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除了你,我谁都管不了!我不管,我不准你涉险!”“这话,我不听你的,娘子,你不让我叫你公主,就是不想让我受这皇家的浊气,可现在,那修道宫,就是浊气,不平了它,就要憋死我了!”“那你小心。”

“娘子我会的,对了,我前些时日在西郊,为凌弟置了宅子。”“真的?那你告诉他了吗?”“还没有,我想,等他安慰好了鸳儿,顺便我去说服刘太夫人和李太妃,把他们的事办了,再把宅子的事告诉他。”“也好,他自从考了官试,每月已有千两俸银,我都按他的意思给他存着呢,如今他大了,也要离你我的羽翼,否则总是个孩子,整日的要人家宠爱,也不好啊。”“这话是,但我们之间的情谊,总不能断。”“那自然,还用你说。”

且不说书君皇帝在折梅宫纳妃不成,违心地将李照真配给兆猗。兆猗是何等样人?我这里说几件事,看官就明了了。

兆猗原来与潇王交好。只因一日,书君帝得了一件中华之宝,说是宝物,原只是中华一位皇帝做的木工椅子罢了,书君帝觉得精巧,便赐予兆猗。兆猗也不怎么喜爱。一日潇王来访,不知这把椅子的来历,随意坐了。兆猗面上不悦,潇王也不觉得,只说这把椅子甚好。

那潇王爷走后,兆猗命人把这椅子擦了数遍,传下话来,此椅是至宝,是我之物,断不予人。潇王兆贤大怒,从此不见兆猗,潇王由此与妫妃也不甚和睦。看官想想,潇王尚未向他讨要什么,他便如此,何况其他!

又一日,兆猗在湖内泛舟,找他舅舅妫进同游金水河。不料一阵狂风,将船大大晃了一晃,兆猗落入湖中,他舅舅忙去施救,谁知兆猗求生心切,双手把住船沿,身上沾水沉重,一时上不的船,他却仍用大力想上来,竟借着风势,将船掀翻,连他舅舅妫进一同落水。护卫舟驶入,才捞上两只旱鸭子。

说起这个太子的舅舅,是妫妃一块心病,她也从不愿向人提起。原来妫氏家境贫寒,父亡之后,母亲改嫁。妫妃原来顶替一个富户之女,去往伏虎国宫中为宫女,谁知老国主另有专宠,那宠姬怕她貌美,竟暗地使人将妫氏卖入青楼。妫氏在青楼成名之后,千辛万苦寻得妫进,那妫进因为妹妹当了烟花女,不肯相认。及到妫氏被张大人献给伏虎国新国主,那妫进又腆着脸哭求妹妹收留他,妫氏想他毕竟是亲兄,母改嫁后对他也多有照顾,便认下这门亲戚。

谁料妫妃归了书君帝,立后之后,那妫进做官不长进,又没半点才华,不招书君帝喜欢,后来借故就将其贬到最偏远的竹城去任州官,他有一句话道:“任他三亩旱地,也榨十斤香油”,所以老百姓送号:“油耗子”,剩下的不提。

闲话已多,兆凌回牡丹宫之后,日日守着鸳儿,不肯片刻相离。

盛夏之时,惜花得了一把名琴,这琴是叶孤鹤无意间所得,送与惜花,叶惜花只学了吹箫,不会抚琴。又送给千福,千福的母亲最擅操琴,千福耳濡目染,也是高手。每日惜花画苑回来,就见他二人吹箫抚琴,奏的就是惜花常吹的那首曲子。

夕阳、美人、才子、琴音、箫韵。兆凌看着鸳儿说道:“伸手抓住幸福,我们也可以,对吧?”“凌哥哥,再等等吧。等我把那几天的事忘了。”

“鸳儿,我是最怕等待的,等待只会让伤痛更深。让我陪着你,我们也可以这样的!”“你真的愿意像这样爱我?”

“当然!”“那你永远不做皇族,行吗?”

“除了身上有他的血,我根本就不是皇族!我只要鸳儿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忘记从前的那些事!”

鸳儿一身深碧衣服,小巧玲珑,那腰肢像荷茎一般,瘦得可怜。胸间挂着个玉坠儿,那是千福送给她的,是一朵小小的玉荷花,此刻,她的眼里、心里,都这剩下眼前这个人了。

过了几日,叶惜花在画苑供职,千福闲来无事与鸳儿刺绣,那人不识趣,竟在一旁看着,两个出双入对,像是一体。弄得千福倒不好意思了。将手中绣品的箍圈儿解了,把绣品丢给鸳儿,道:“看吧,看吧!这个给你,我抚琴玩儿去。”

鸳儿看看,是一条腰带,中间用浅粉色绣一大朵荷花,心儿是金银线捻的,正好配她的绿纱裙。只见千福在牡丹花前操琴,小蝶、小蜓起舞,乐人合唱道:“今年花开好,正是堪折时,错过春光去,无花空折枝。”

兆凌步入花影里,转到公主身后:“姐姐,教我抚琴吧!”“这是秦筝,可不是一时半刻学得会的?”“不怕,教我吧。”

“你要先娶媳妇,我才教你。”“这——”“我听说你几日前,到前科武状元何忠义的姑姑家做客,打渔去了?”“是。我跟何忠义成了兄弟,他告诉我几桩关于姐夫的事。”“鱼打得怎么样?”“打了一天,忠义说我的臂力若这个练法,老死也学不得武艺。”“你只去了一天,这丫头就没魂了,我看着心疼。让你姐夫去说服了太夫人,把潇王的亲事退了!剩下的,你自己拿主意,想明白了,再来找姐姐学琴。”

水到渠成,惜花在牡丹宫摆酒,为隐王纳妃,蝶儿好不艳羡。惜花不避嫌疑,将叶孤鹤、何忠义、李荏苒、卫流云、卫流光及画苑众人都请了来,唯独未请书君帝。只是具表,向他奏明此事。

书君帝纳妃不成,大半年一次也不进妫妃宫中,修道宫自有新人陪他玩乐。惜花过了数日,画了一幅《残红落英图》,又上了一个小折,意在指责皇帝开设修道宫,书君帝大怒,但看在自己六十大寿将至,按下没有发作。书君帝不进絮妃宫,席鹰却日日来“请安”,想想书君帝真可悲,絮妃宫的宫人再没有向着他的。席鹰和妫妃商议,要用半月时间,让书君帝堕入彀中。

流光如水,再不等人。兆凌在惜花夫妻的牡丹宫与鸳儿成亲,千福又把自己所学筝的奏法悉数教了他,时光又过了三月。一日兆凌独自坐在鸳鸯桥上,对着池中自己的倒影发呆。

惜花回府,也在桥上散步,初时不惊扰他,看他入了神,冷不防过去拍他的肩膀,笑道:“凌弟,外番典籍上说,有个美男子,看着河中自己的倒影自怜自叹,不防掉进水里,变为水仙花神。莫非,你也要做花神不成?”

“姐夫哪里知道,我在你府上寄食终日,心里难受。”

“我知道,你娶了媳妇,便不想住在姐夫家了,是不是?”“我——”

“喏,给你吧。”惜花从腰间拿出一把钥匙来,“我和你姐姐早就商议过了,怕你多心,一直没敢告诉你。姐夫在西郊幽静之处睡莲河畔,为你置了所宅院。”

“姐夫,你不要凌儿了么?”“你看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个小孩子。这样,过几日,你便同鸳儿搬过去住,姐夫拨30个小厮与你,另外,小蝶如今是你的妻妹,也要随着你;姐夫再拨20个侍女随你,如何?”

“姐夫,你都想好了,我还说什么?只有一条,你得把诗书文章四位哥儿拨给我。”

“别人都行,文儿章儿不能跟你,就会教你玩!你啊。“惜花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太阳穴,“别被他们教坏了。”

兆凌不说话,双眼直直的望着惜花,眼波欲流,分明恳求之色。惜花道:“好了,我是说说而已,让他们随你,让他们都随你!”叶惜花郑重地对兆凌道:“你对太夫人可要孝顺,不然姐夫不饶你!”

“姐夫,我娶了鸳儿,太夫人就是我丈母娘,也就是我亲娘了,我怎么会不孝顺呢?只是,我怕我们搬走了,就像黯弟一样,和姐夫生分了。”

“不会,你知道吗?我一直想把黯弟从我大师兄那儿接回来,可是黯弟已经把大师兄认成了爹,每回离开他家不到一里地,不是黯弟哭,就是我师兄哭,哭得我心疼,又把孩子送还给大师兄。他现在都快不认识我们了!”

“就是,我怕——”

“你么,不会的,我每隔半月就带你姐姐一起来看你们,把你盯住了,看你会不会忘了我!”

如此,兆凌带着鸳儿、小蝶、并惜花拨给的人役、使女于几日之后搬进了西郊新府,府邸提名:“眷花王府”,不犯隐王字样。是兆凌自己的意思,门前一联云:“小隐于林,大隐于市,我今隐于世,大贤在野,小贤在朝,吾自闲于野。”小鸳不解,问道:“为何王府不提隐王字样呢?”

“我不想说。鸳儿,你问太夫人就是了。娘,你该知道吧。”“爱婿,何必如此在意!”“到底为什么?”“他提个封号,都在骂我,可我做错了什么!不提他了,不提他了!走,我们进去吧。”

看官以为,兆凌这几句没来由的话,究竟为了什么?刘太夫人早年跟着太妃,当然明白。原来书君帝为兆凌填写的这“隐王”称号,是个恶名。当时惜花怕他伤心,从没说破。不料他自己去考官试,从书上知道,自然怀恨在心。那隐王是中华周代一昏君的帝号,在位时为政碌碌无为,及驾崩,周朝即亡,秦国称帝。

书君帝原本是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没人知道。但在兆凌心里已认定其父斥他为不仁无为之人,更怨恨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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