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会在两种情况下动起来。
第一,门坏了,第二,有人来了。
现在属于哪种情况,显而易见。
使劲揪着步闻耳朵的龙玲兰井侧头看去,脑袋偏向旋转门的步闻转动眼珠,只见缓缓转动的旋转门,把一个蜷缩在地且头皮鲜血淋漓的白种男人推了出来,他不是别人,正是裤衩炸弹男,班杰明·芬克尔。
暂且不论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炫酷的外号,一个显然已被伽马射线欧拉至再起不能的男人,很难想象是用什么手段爬到旋转门里侧,触发旋转门的感应功能,再让门把他推出来的。
一言蔽之,就是不可能。
毅力?爆种?不存在的,再怎么顽强的意志也没法遏制机体组织的不断受损,也没法绕过神经系统指挥手脚的行动。
身心受到极大刺激伤害的班杰明,别说做出“爬”这种复杂动作了,能动动手指脚趾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然而,被门推出来的班杰明·芬克尔,却又违反常识地多爬了几十厘米,没被持续转动的旋转门推回去,并且,他爬行时的肢体动作并不僵硬,看着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他就是班杰明·芬克尔?仓库门口的识别仪器说的就是他吧。”龙玲兰井盯着班杰明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回忆了一下来之前速记的人名和长相,很勉强地在记忆中找到了熟悉的脸型,这才把脸烂得估计连手机屏锁都解不开的班杰明认了出来。
凭六级魔法师超越寻常人类的记忆能力,来这打人前她只用了十多分钟就记住了上千个异类联盟成员的基本信息,而班杰明·芬克尔,作为异类联盟已死头目安德烈·齐卡提罗的心腹小弟,自然是重点记忆对象,否则,要把脸烂得堪比抽象画作的班杰明认出来,基本不可能。
“对,是他,要过去看看吗?”步闻看向龙玲兰井,“估计有问题,他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让他爬得这么好看。”
“要你提醒,我又不是看不出来,脸都烂成这个鬼样子了,身上估计一块好肉都没剩下,能爬得好看就奇怪了。”龙玲兰井默契的和步闻想到了一块,说的时候面露怜悯之色,然而嘴角却在说完后立即勾勒出一抹瘆人弧度,几乎咧开,“我过去给他个痛快吧,你看怎么样?”
“我没意见,那待会再聊菲莉茜娅的事吧。”步闻淡定回道,班杰明反正早晚是个死,死的舒服点说不定还是他临终遗愿的一部分,自家姐姐是在帮他解脱。
龙玲兰井盯着面朝天花板的班杰明还在上下起伏的胸膛,如伽马射线一般的目光穿透肌肉脂肪与胸骨,看向他还在缓慢跳动的心脏。她松开揪着步闻耳朵的那只手,一个模样像极了袖珍版闪电之枪的法术模型缓缓出现在她的手心,紧接着,空间中无处不在的澎湃魔力疯了似地涌入法术模型,在伽马射线的密集冲击下爆射出道道五颜六色的弧光。
准备完毕,她迈步向班杰明走去,手中握着的袖珍闪电愈发凝实,超过五万摄氏度的高温被她拘禁在了手心狭小的空间里,翻滚的炙热电浆一有接触她手掌皮肤的趋势,便会被概念回路定格在安全距离外。
这是个还没被龙玲兰井命名的自创魔法,等级不明,因为六级的魔法没法让温度超过五万摄氏度的电浆体变成稳定的武器,七级的魔法又没这么粗暴,它的用法相比之下倒是简单易懂:扔,或者把这玩意摁别人身上,最佳选择是脸。
帮班杰明解脱的方式有很多,有麻烦的也有简单的,此时龙玲兰井使出的未命名魔法属于麻烦里的佼佼者,控制起来相当费力不说,消耗的精神力也非常之多,算特别麻烦的那一类。
特地找麻烦和把事情复杂化显然不是龙玲兰井的作风,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样做,她尤其不可能,而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原因很简单,班杰明不可能用那种姿势爬出旋转门,肯定有什么东西帮他爬了出来,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垂死的班杰明估计是那个东西用来吸引注意力的幌子,而那个东西正打算偷袭步闻和龙玲兰井这件事,也就顺理成章被二人推测出来了。
一个友善的“东西”,会用步闻和龙玲兰井的同类故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吗?有可能,毕竟这个“东西”并不知道步闻二人是敌人还是朋友,保险起见,这个“东西”在无法避免双方接触也无法马上探明双方实力差的前提下,出于保护自身的大前提,必定会用暧昧的敌对态度进行接触。
表现的友善点或许能避免冲突,说不定对方是个好孩子,但一旦真的发生冲突,收起爪牙的友善一方几乎肯定会吃亏,而要是避免吃亏、避免损失(比如处在无法承担损失的状态)同样是接触的前提之一,这种情况下,哪怕双方都是每个学期都能得到五好学生奖状的好孩子,也只能站在敌对的立场,博弈厮杀。
同理,步闻二人不管是否想和这个“东西”接触,保险起见,也只能先采取敌对的态度,当然,这个所谓的保险起见,对步闻二人没什么意义,但那个“东西”可不知道这回事,它们用这个通用的接触逻辑揣测步闻二人,认为他们一定会采取和自己相同的策略,于是,冲突便变得不可避免了。
利用这个逻辑反向推理,那个设计了这一幕的“东西”,必定是在自己大概率会被发现的前提下,才把班杰明推出来吸引步闻二人的注意力,准备伺机偷袭抢占先机,但出现什么情况会让这个“东西”被步闻二人发现呢?
换言之,这个“东西”怎么就能肯定,自己大概率会被发现?真的有必要马上亮剑吗?
推测到了这一步,一切都变得明朗——它们就在步闻二人马上要去的房间,也就是放着反物质发动机房间!
而从这个“东西”偷袭的方式来看...不考虑有某种武器能射穿合金旋转门伤到步闻二人的情况,这个“东西”现在必定和步闻二人身处一个房间。
旋转门送出来的不止是班杰明,还有那个让他的爬行姿势变得很好看的“东西”。
到了这里,“东西”的真面目,昭然若揭。
步闻没去吐槽龙玲兰井小题大做,就是因为他已经和龙玲兰井猜到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了。
...
仰躺在地的班杰明·芬克尔,听到说话声和脚步声,虚弱地看着宛如驾驭着星空极光的龙玲兰井向自己走来,咳嗽了几声,脸部烂掉的肌群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嘴中嗫嚅的说着什么,却只发出了破风箱似的喘息声。
被求生欲本能刺激的都快失去理智当场脱裤子的班杰明,想提醒步闻二人,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只要他们能在那个东西的袭击下存活,自己就一定能离开这个离开满是伽马射线的地方,毕竟他们承了自己的人情,不搭把手救自己怎么好意思?人道主义总得讲点吧!
那样的话,自己出去后抢救抢救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班杰明心中如此想到。
伽马射线欧拉掉了他蛋蛋里的小蝌蚪,但还没欧拉掉他活跃的脑细胞,好歹读书读到了博士,虽然做人窝囊了点,但紧要关头这点行动力他还是有的。
步闻二人在和无形的敌人脑内交锋的同时,班杰明则在和双方博弈,能走到这里的两个陌生人显然不可能是瞎走的,他们必定知道反物质发动机的存在,不知是敌还是友的情况下,只有卖一个人情给他们才能增大被救出去的概率,而要是他们死在袭击当中,那班杰明的提醒反倒会变成那个“东西”杀他的理由,到时候连求饶都没用。
嘴唇几次简单的蠕动背后,是权衡再三的概率博弈。
比起看都看不到连是不是人都不知道的“东西”,班杰明更相信人的力量。
龙玲兰井见身体糟糕透顶的班杰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心中动容,脚下步伐不由得放缓了些许——才怪,她波澜不惊地加快了步伐,并把握有炙热电浆的手翻了个面,给躺在地上的班杰明看了看手里的好宝贝,同时也在向看不见的敌人示威。
有本事,就是这么自信,决定站在敌对立场前,先好好看看这个五万摄氏度的好宝贝,再想想一个用手就能握住这个好宝贝的人处在什么层次吧!
老娘岂是你们惹得起的?!
海飞丝没找她代理洗发水真是屈才了。
一会,这个好宝贝就会被摁到班杰明的胸膛上,并在数微秒内蒸掉他的心脏和部分肺叶,失压的动脉血液稍后会像僵死的毛毛虫,好死不死地稍微动几下,然后便不再流动,再然后...就会进入和敌人的交锋环节。
或许在这之前就会进入交锋环节,班杰明不会被烧掉心脏,不过他的死还是免不了。
毕竟,这里没人想让他活。
他的博弈一开始就注定失败,不管做什么都会死,谈不上天真还是什么,他不知道步闻二人知道他这件事,信息差就这样简单地决定了他的命运。
所以说,调查工作真的很有必要,没到场的女仆,实质上已在千里之外和数天之前便决定了此时此刻的胜负。
步闻二人之所以会步步占据先机和主动,全靠她的情报工作,即便步闻没亲自上场,换另一个六级的魔法师配龙玲兰井来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顶多会在魔法部部长那费番功夫。
而就在龙玲兰井来到班杰明身边,即将蹲下把手里的好宝贝摁向他的胸膛的时候,三柄光束枪突兀出现,枪口抵在了龙玲兰井的后脑勺上。
“果然。”龙玲兰井心中暗道,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全身都被某种反射着银黑色金属光泽的装甲保护着的五个智械,现出身形,其中三个一手举枪瞄准龙玲兰井的脑袋,一手握有近半米长的离子光刀,另外两个站姿几乎一模一样的智械则分别瞄准了数十米外步闻的头部和胸膛——它们分别瘸了一只腿断了一只胳膊。
是的,没错,“东西”的真身就是当初的“神卫”——智械。
小孩和大人们死在了科学的病毒和细菌手里,那全机械构造的智械呢?它们去哪了?飞船里...会不会还有呢?
要是有的话,它们吃什么喝什么?
反物质发动机,不就是个很棒的恰饭场所吗?
遍布伽马射线的人间地狱,正是智械的圣堂。
至于说,闲着没事正在一边试图让胸前隆起点什么来的不明火柴人,也就是亚图,智械们没去理会,谁它大舅爷的见过一个介于平面和立体之间的火柴人啊!谁能看懂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无节操的事请啊!看得懂也要装作看不懂才能保持纯洁啊!
咳咳,言归正传。
“女士,请不要做出无谓的抵抗。”枪口抵着龙玲兰井的三个智械嘴中发出声调音色几乎一模一样的中性电子音,“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不是您的敌人。”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能把枪口挪开了吗?你们这样真的让我超不爽。”
“那您能把手里的...”
“不能,抱歉。”龙玲兰井断然拒绝,反过来威胁道:“给你们五秒钟,放下枪,否则第六秒我手里的电浆球就会糊在你们脸上,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智械们面面相觑,它们无法理解龙玲兰井说话的逻辑。
被枪顶在脑袋上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嚣张的话?
难不成,她是故意的?
哪有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人。
“你们最好相信她说的话。”步闻虚眯着眼,伸手捏住瞄准自己的弹道,像掰橡皮泥似的,把弹道的末端掰到了瞄准他的两个智械的脑门正中。
瞄准他的两个智械奇怪地瞅了眼身边的同伴,这个人类小孩是在干嘛?忽然把手抬起来做了个凹什么东西的动作,有什么必要吗?莫非是某种祷告仪式的起手式?
“我好像做了件让你们难以理解的事...?算了。”
“总之,最好别用枪瞄准我,玩具枪也不行。”
步闻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玩具枪?这又是什么意思?自己手里的枪,是货真价实的光束武器,怎么就是玩具枪了?
智械们接二连三听到了不合语境和逻辑的词语,一时有些茫然。
这俩人跟那边那个开始凹下体造型的火柴人,该不会都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