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帜舟握住江女士冰凉的手,他已经记不清上一回跟母亲平静相处是在何时了。
“妈,谢谢你。”他选择了这个最亲昵的称呼,哑声道,“无论你怎么想,我都很感谢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所以我们和解吧。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但我会放下仇恨,认真往前走。”
一滴泪水滴落在江女士的手背上,江帜舟的话不多,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也说尽了他的想法。
两人没有在太平间久留,他说完之后替江女士理了下头发,又缓缓替她盖好白布,这才缓步出了太平间,搭乘电梯回到了地面上,走廊里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将过去的阴霾都驱逐开来。
陈盼自始至终没有松开他的手,也没有问他心里好受些没有,而是按部就班的问他下一步的打算:“葬礼真的不办么?”
“不办。”江帜舟到底是跟母亲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这是她真实的愿望,他轻轻摇头道,“她希望走得安静一点,这是她最后的想法,我当然要帮她办到,我们毕竟是母子一场。”
他们母子的缘分至此就是尽了,他哑然道:“我会帮她找一处风景秀丽的墓园,让她能够得到安息,至于这个消息只告诉她的好朋友就好。”
江帜舟不是没有想过帮江女士报复他那个薄情寡义的生父,但天人交战一番,到底是放弃了。
对于一个狠心到抛妻弃子,这么多年以来都不闻不问的男人来说,这恐怕会是件好事。
江帜舟对这个生父的态度很是淡然:“我不希望他再去打扰我妈妈,他已经给她带来的大半生的不幸,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陈盼已经找到了殡仪馆的联系方式。
医院是个忌讳谈论生死的地方,但每个人都躲不开这一遭,留心去看的话会发现医院附近的门面房里就有做殡葬一条龙的店铺。
江帜舟崩溃过一次之后,在陈盼面前丢弃了爱逞强的毛病:“有,我需要你陪着我。”
他联系了附近的殡仪馆,但却没有将事情全部交给他们处理,而是回到江女士的住处一趟,将她生前最喜欢的衣服和首饰找了出来。
上次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物还没有拆封,也被江帜舟一起找出来交给了殡仪馆负责整理仪容的工作人员,是希望这些东西能够陪江女士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他对陈盼说:“我妈年轻的时候很爱漂亮。”
“那伯母一定会喜欢这些礼物的。”陈盼跟他一起在门外等待着工作人员,等到一切都整理完毕才进去跟她做最后的告别。
不知怎的,她并不害怕这样的地方,是觉得只要有江帜舟在身边,龙潭虎穴也没什么。
江帜舟已经很久没看到江女士穿病号服以外的衣服了,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他看着她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的遗容,以及唇角安详的笑意,低声道:“妈妈,再见了。”
江帜舟遵从了江女士的遗言,没有举行葬礼,而是只将她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她生前为数不多的几个密友。
林灵从郊区赶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跟兄弟似的一拍江帜舟的肩头:“节哀顺变。”又对陈盼说,“辛苦你照顾他几天,我得去机场准备接我妈妈了,她知道后非常的难过。”
“谢谢。”江帜舟礼貌的笑了一下,“我还要处理墓园的事,实在腾不出空来去接林阿姨,见到面的话请你先替我谢谢她。”
江女士的爱情落得一地鸡毛,亲情也凋零得不剩多少,唯独在友情上还有些成果,她从小认识的手帕交一直惦记着她,即便是生活轨道发生了改变没办法常常见面,也还是一直有来往。
林灵已经将江女士的死讯打电话告诉过她母亲了,转述道:“我妈妈倒是比较担心你,不过我告诉她你身边已经有爱人陪着了,她就放心多了。”
这个爱人指的自然是陈盼,她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红,声如蚊呐道:“谢谢阿姨。”
他们送走了林灵再度返回墓园,江帜舟由陈盼陪着,从工作人员那里接过了江女士的骨灰盒,生前那么大的一个人,从炉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么一点,连带着她生前的爱恨情仇也都消失了。
陈盼轻轻抚上他的手臂,跟着一起来到提前选好的墓地旁,看着他将骨灰盒放进墓穴里,又跟着一起等待工作人员将墓地封好,最后再竖起墓碑,宣布江女士一生的结束。
墓地和墓碑都是江帜舟仔细挑选过的,落款上写着一行——子江帜舟,泣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