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袁文昌,并没有其他人被袁妃叫到近前说话。
不过自顾自喝茶的穆青一边在努力平复咬到舌头的痛苦一边看向一旁的屏风,牡丹屏风瑰丽华贵,而穆青想着,那后面的女子恐怕依然是如同上次见过的一身好看宫裙,坐得端正美丽。
在袁妃宣布散席后,众人没有谁被留下,便朝高台上微笑看着他们的袁妃以及从未说过一句话的闵贵嫔行礼告退。
“看起来他们心里有了计较。”迈下台阶的时候,穆青到底没忍住,低声说了句。
走在他身边的魏隽闻言,不以为意:“或许吧。”
穆青看了眼他,魏隽依然是一如往常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广袖遮挡住了他的手臂,腰间的玉带却是一层层的束住了少年人纤细的腰肢。魏隽有一张极其好看的脸,那双眼睛眼尾上挑,只是眼眸流转时就自有一番风流态度。
穆青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惹得魏隽一脸不解的望着他,停下了脚步。
已经走下台阶,他们站在了前庭的一处小花园内,左右人不多,魏隽也从来不曾顾忌过什么:“你怎么了?”
穆青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低了头:“隽哥,你就不曾想过,或许两位娘娘选中了的、要和文扇公主相配的人,可能会是你吗?”
魏隽眨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为何穆青有此一问。不过终究他没有去问缘由,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还是那句话,娶了就娶了。”
穆青有些无奈,他瞧着魏隽的脸,声音微微压低:“可你不曾想过么,一桩婚姻,其中的牵扯太多,你终究会不幸福的。况且,和公主结亲,其中的千难万难又当如何?若是你日后遇到了欢喜的女子,都是不能娶回来的。”
魏隽笑了起来,只不过这个笑容显得有些平淡过分:“女子,左右都是一样的,我娶了谁便会待谁好的,”声音顿了顿,“何况,我以后的亲事定然是要爹爹过目的。”
若是魏景同意,那自然是良配,配得上他的隽哥,自然是不会差。若是魏景不同意,那个宠儿子宠到天上了的男人自然会直接拦了下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大人自然是有这个能力的。
这些言下之意穆青听得清楚,心里也算是松快了些。
虽然与魏隽相识时间不长,但是或许是魏隽通透的性子实在是让人喜欢的,穆青对他就多有偏向些。
心里单纯清澈的人总是要多得到一些偏爱,也会让人更多一些善意的,更何况这个人长了一张那般好看的脸。
在大周时间久了,由于皇家选人的标准,难免会让人多多少少有一些颜控的趋势,穆青也不例外。
美人嘛,谁都喜欢的,哪怕没什么心思,光是看着养养眼睛都是极好的。
至于爱情……穆青叹息一声,这种东西说起来都是奢侈,那是包裹了蜜糖的毒药,沾染了会幸福一时,但是最终到底是死是生,终究是要看自己造化的,魏隽这般好似不染世俗的男子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想着魏隽那些婚配的事情有魏景操心,便用不着自己,穆青也就笑起来,点点头,不再多说,和魏隽一道往宫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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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你瞧那魏隽,何如?”
待众人散尽,袁妃软软的倚靠在宽大的红木椅子上,脸上没了刚刚似乎刻意端起来的明艳,而是带了一丝丝疲惫和无尽的慵懒,只是她的笑容一如往昔的温和。
闵贵嫔听了她的问话,也是盈盈一笑,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袁妃的手:“姐姐心里的苦衷,我是知道的,而且如今一见,那魏隽大人容貌甚好,品行端正,家世十分了得,对扇儿来说,绝对是良配了。”
袁妃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似乎是放下了一块大石一般。她反手握住了闵贵嫔的手指尖,带着甲套的手指微微翘起似乎生怕划伤了闵贵嫔娇嫩的皮肤一般,身子也靠过去。
闵贵嫔往她那边坐了坐,下一刻,就感觉到肩膀一沉,低了低头,便看到如瀑云鬓上面的点点珠钗,还有漂亮的步摇,而袁妃那张精致如往昔的面孔却是看上去憔悴的很。她依靠着闵贵嫔的身子,把脸半埋在了闵贵嫔的怀中,声音轻轻,如同云雾一般:“许多事情,实非我所愿。我知道我对你不住,但是终究我是看得清楚的,只有宇儿长长久久,我们才能长长久久,这一切我做的很苦,但是终究是会有回报的。”声音顿了顿,袁妃到底是叹息一声,“只是苦了文扇。”
闵贵嫔此刻那虚弱的神情才算是黯淡了下来,她并不是纸糊泥塑的,就算身子虚弱,也远不至于总是病容满面,不然也不可能在这宫里安安稳稳活这么久。之所以这般作态,无非是做给别人看,少了许多是非。
更多的,是为了避宠,远远地躲开了皇帝,而努力的与袁妃亲近,她所能得到的好处会更多。
可是这面具戴的时间长了,也会难受,也会憋闷的。
闵贵嫔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轻轻地搭在了袁妃的肩上。温热的掌心温暖了肩膀细纱笼住的肌肤,袁妃感觉得到,这让她把脸往闵贵嫔的怀中埋得更深。闵贵嫔紧了紧手臂,然后低下了头,脸颊抵着袁妃的发丝,嘴唇开合,悦耳而又隐秘:“姐姐,文扇会过得好,我们,也会过的好。”
袁妃点点头,微不可查,没人知道她此时的神情。
闵贵嫔看着袁妃的耳尖,抿抿朱唇,最终还是吞回了嘴巴里的话。
她算计过很多人,算计过很多事,骨子里,闵贵嫔就知道自己不是个良善之人。袁妃的手段,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闵贵嫔一直装作浑然不觉的配合她,帮着她,所求的,不过就是在这幽暗的深宫里能有个人陪着她一道活下去罢了。
袁妃是她选了的要走下去的人,这个看上去温柔实则倔强的女人,比起皇帝,更值得自己陪伴依靠。
春围炉,夏赏柳,秋看枫叶冬观雪,才是闵贵嫔喜欢的自在生活。
十指交缠,闵贵嫔闭上了眼睛。
深宫阴冷,日子难熬,幸好有这么个人和自己能一起走下去,在寂寥的时候相互陪伴,算是极好的结局了。
“娘娘,”这时候,台下站着的太监出了声,“玉钗姑姑带了太医来,就在殿外候着呢。”
袁妃听了这话,仍没有起身。她似乎贪恋一般的轻轻的呼吸了一口气,闵贵嫔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道让她心情宁静不少。扶着闵贵嫔的手坐直了身子,袁妃伸手挽了挽额角的碎发,脸上依然是温柔如同春风的微笑。
她没有立刻宣了玉钗入殿,而是偏头看向了屏风后面的文扇。依然端坐着的文扇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的牡丹屏风,神色如同刚刚的那般带着青涩稚嫩,却有了公主的贵气和洒脱。
袁妃笑着看她,道:“本宫刚刚觉得有些头疼,方才麻烦了你母妃,文扇莫要笑本宫才是。”
文扇听了这话便转了头,弯起嘴角,坐在那里微微低头算是行礼,而后语气平静温软:“袁母妃身子不爽利,文扇只会心里担忧,万万不敢做出那般不恭谨的事情。”
“文扇果真长大了,和小时候那个小丫头不一样,越发有皇家风范了。”袁妃这话是对着闵贵嫔说的。
闵贵嫔向来是喜欢别人夸赞她的孩子,此番便是欢喜得很,却也是笑笑不言。
袁妃也不强求,对这台下的太监道:“宣玉钗和太医进来吧。”
太监甩了下拂尘,回身,对着殿外高喊:“宣!”
只一个字,便说明了事情,玉钗带着太医进入了宫门,玉钗行了个礼便快步走到了台上站在袁妃身后,而那位老太医则是缓缓的把背着的药箱撂在了地上,方才躬下身子,深深地低了头去:“下官拜见娘娘,娘娘万福。”
袁妃笑了笑,伸手道:“赵太医莫要多礼,”说着,袁妃看了玉钗一眼,“本宫不过是有些不爽利,何必让赵太医来这么一趟?他是院首,事务繁杂,本宫这点小毛病何苦劳烦了。”
不等玉钗说话,就听到赵太医道:“今天恰好是下官当值,况且,帮着贵人主子瞧病是我的福分,那里算得上劳烦,娘娘莫要这般说。”
袁妃也不过是客套,听他这般也不多说,笑着伸了伸手腕。
玉钗点点头,撩开珠帘走下了台阶,从赵太医手中接过了一根红色的丝线,捏着一端走回到了台上,轻轻地把那丝线缠绕在袁妃的手腕处打了个结。而丝线的另一端,则是捏在赵太医手中的。
赵太医寻了座坐下,许是年纪大了,行动有些不方便不提,这眼睛也是瞧不大清楚了。立在台下的太监很有眼力见,见状忙上前帮忙,赵太医朝他笑笑,道:“劳烦这位公公,帮我取了我的药箱来。”
那太监把那红色的药箱提过来,放在桌上,赵太医道了谢,打开箱子,从里头取出一个白色的布包。那布包是缝死了的,里头用棉絮塞满,只见他把布包放在桌上,而后将红色丝线的另一头放在布包上。赵太医微微闭了眼睛,右手食指和中指摁在了丝线上,左手捏着胡须,看上去专注认真得很。
殿里没人说话,袁妃坐在那里,神色平淡,闵贵嫔则是有些许紧张神色,手紧紧的握着袁妃的,不曾松开。
立在文扇身后的初蕊略略有些无聊,总是站在屏风后头什么都瞧不见也是无趣的很,想着是不是能动动腿脚好歹松快一下,就看到文扇朝她招了招手。
初蕊立马上前一步,站在了文扇身侧,只感觉到自己的主子握住了她的手,手指尖,微微发抖。
“主子?”初蕊低着头唤了句。
文扇却是止了她的话,让她沉默一言不发。而文扇自己则是死死地握着初蕊的手,越来越用力。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袁妃和闵贵嫔十指交握的手上,不曾挪开分毫。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