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里管的严,就是双喜借着御膳房的身份也不能靠近慈宁宫。
慈宁宫里有小厨房,为了防止有人祸害萧文筝,太后这些日子都已经不让御膳房传膳了,而是用了自己的心腹之人在小厨房做些吃的。
秦锦着急,入了慈宁宫,到处都束手束脚。
萧衍在天牢里面蹲着是坐牢,而她又何尝不是在慈宁宫里坐牢。
好在慈宁宫占地甚大,从大梁开国以来都是历代太后所居住的地方,几经修缮,里面宫舍三纵三横,倒不用时时刻刻的都被太后盯在眼皮子下面,她如今是太后看重的人,自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只要进了这里,就相对而言安宁一点,外人也不敢轻易来叨扰了她。
落雪既然催促她和靖国公府的人离京,就说明西北之事已经非常的严重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京城。
秦锦想了想,便去和太后禀告了一番,说是自己入宫的时候来也没准备在宫里常住,所以没带什么替换的衣服,长寿宫里是有不少她旧时所穿的衣衫,可是现在已经不太合身了,天又一直下雨,衣服难干,尚衣监的衣服送的慢,所以恳请太后准许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出宫一会,去靖国公府带点合身的衣服过来。
太后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秦锦如今比当年可是高了不少。大雨滂沱的,可不就是衣服洗了很难干。
于是她就准了。
秦锦这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蝰蛇和清泉两个人拿着牌子出宫将正经的沐雪和追月换进来的。
但是落雪却是没让,她说蝰蛇和清泉两个人自有办法守密不会被人发现真实的身份,若是换了沐雪和追月两个进来,只怕若是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情,她们自顾不暇,还哪里有办法来照顾秦锦。
落雪素来十分的稳重,既然她都这么说,那蝰蛇和清泉应该是靠的住的。
只是身边跟着两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如果真的败露了,又是在慈宁宫里,那就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蝰蛇和清泉也再三保证他们不会惹祸,秦锦这才犹犹豫豫的应了下来,不过她还是派了剪雨和落雪两人出宫去带个口信给大伯母。
剪雨和她一起在宫里长大,各方面都熟络,折风稳重多智,所以她在宫里看着蝰蛇和清泉比较妥当,若是他们两个有什么礼数上的不周全,折风还能帮着掩盖一下。
落雪和剪雨领命去了。
秦锦独自去了前面陪着太后和萧文筝。
萧文筝一见秦锦来了,就睁着一双黑水银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她。
直觉上他还是比较喜欢这个看起来十分漂亮,身上又带着好闻味道的姨姨的。
秦锦上一世就是萧文筝的记名母亲,几乎是将他亲手带大的,那时候她怕别人害了萧文筝,也是让萧文筝就和自己住在一起,衣食起居,无一不是经由她的手一桩桩的办妥。
所以她知道萧文筝一切的喜好。
当年她怕萧文筝和萧呈言一样混帐,所以早早的就亲自教他读书习字。
太后看着和萧文筝很快就能玩在一起的秦锦,转动着手里的十八子佛珠,在心底再度长叹了一声。
当年若是她不被家族蒙蔽,允了秦锦当太子妃的话,如今萧呈言可能便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她现在心里明白的很,萧呈言是废了,这次即便是高热褪去,可是那身病是好不了了,能拖延多久都不知道,而萧文筝如此的年幼,身份又得很多朝中重臣质疑。
她不是不可以扶持萧文筝登位,但是她依仗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夏家的势力。
夏太后看着萧文筝那张稚嫩无邪的脸庞,心就好象被人生捅了一刀一样。想想她的儿子吧,当年她不甘心被一个出身卑贱的丫头踩在脚下,拼命也要霸住皇后的宝座,无论如何也要当上这个太后,她的心愿是达成了,但是却是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到了火坑之中,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
夏家但凡只要有一点当她是家人,当萧呈言是家人,都不可能让萧呈言走上这种路,落到这种境地。
如果她再度牵着萧文筝的手登基,她垂帘听政,无外乎还是大权落于夏家之手,终究逃不出让夏家掌控的厄运。
依照夏家人的野心,萧文筝不可能在那个位置上安稳的长大,也更加不可能一直都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夏家借由她和那孩子的手将所有的异己全数铲除,接下来厄运就会落在她和那孩子的身上。
她可以因为自己曾经是夏家女的身份或许还能留下一命,但是萧文筝必定会是一个死人。
夏太后怔怔的看着陪着萧文筝玩耍的秦锦,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秦锦笑的十分的灿烂,目光澄净清明。
夏太后猛然感觉,在这宫里,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同秦锦那般的笑容了。
她稍稍的垂下了头,掩饰掉自己在不经意之中外露的情绪,看着自己精美华丽的护甲片,忽然之间脑子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若是萧衍与秦锦和离了,那秦锦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成为萧呈言的妻子,大梁的皇后,如此,再让萧文筝过继到秦锦的膝下,以秦锦的敦厚,必定不会亏待了这个孩子。
更重要的是,秦锦的背后是靖国公,靖国公素来与夏家不合,如果秦锦为后,靖国公一支的势力无形之中便是水涨船高,如今靖国公尚在漠北,而靖国公府的两个公子也在大齐边境上,手里各有一只军队,势力不容小觑。即便是夏旸遇到了靖国公府,也要掂量三分。
将来萧呈言即便是驾崩仙去,也有靖国公府和秦锦护着萧文筝,夏旸投鼠忌器,多少也会收敛二三。
不管将来靖国公府是不是能斗的过夏旸,至少萧文筝尚有一份生的机会。
夏太后越是想,这个念头便越是强烈。
但是想要让秦锦对萧文筝好,又不能硬逼着她与萧衍和离,唯有让萧衍不要她了,这事情才算是好办。可是萧衍能答应吗?
夏太后想到这里,又是一脑门子的官司,费劲思量。
她枯坐良久,才缓缓回神。
她在这里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不如叫人去牢里探一下萧衍的口风。
看看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他想要财,她可以给,想要高官厚禄,她也给的起,但是前提却是一定要让秦锦对他死心,她不光会赦免萧衍所有的罪,还会让他离开京城,丰厚无忧的过完这一生。
夏太后的心思百啭千回,弯弯绕绕的,只是这一会的功夫都已经不知道绕出多少圈去。
最终千丝万绪皆化成一声绵长的叹息吐露出来。
“太后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抱着萧文筝给他喂水的秦锦倒是听到了这声叹息之音,略带疑惑的抬起了眼眸。
“只是稍稍的觉得有点累,无妨的。”太后马上朝着秦锦和善的一笑,“毕竟是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这样的年轻,带着小孩子,劳神伤力。”
“若是太后乏了,便去休息片刻。”秦锦笑着说道。
“不用了。哀家看着你们高兴。”夏太后现在基本是走哪里都带着萧文筝,生怕他出半点纰漏。
萧文筝乖巧的靠在秦锦的身侧,就着她说里的茶碗喝着水。
秦锦等她喝好了,柔声问道,“文筝想不想读书习字呢?”
萧文筝不明就里的看着秦锦。
秦锦……她怎么能奢望萧呈言那个坑货让萧文筝读书,估计那个家伙也就是将萧文筝当个宠物一样锦衣玉食的养着而已。
看着他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秦锦心底也蛮难受的。
这一世的萧文筝估计从生下来便已经被拘禁在外面,萧呈言怕萧文筝出事,定然不会让外面的人过多的接触了他,所以长这么大,萧文筝估计都没看到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秦锦动了恻隐之心,就耐着性子细细的和他讲述了自己在边境上的见闻,那边有广袤的草原,有壮美的日出和日落,有遍地的牛羊。
萧文筝就如秦锦所料想那样,一直都被圈养着,哪里见识过这些东西,萧呈言放在他身边的人除了照顾他之外,被萧呈言吩咐的就连话都不准和萧文筝多说,他是生怕这孩子的性子被挑的顽皮起来,就不好糊弄了。
所以萧文筝一直都纳于言辞的。
前世的萧文筝在遇到秦锦之前也是如此,只是那时他比现在还年幼一点,等到现在的这个年纪,已经被秦锦带的有了几分小孩子的活泼气息了,不像现在这么木纳,有点呆呆傻傻的。
萧文筝很快就被秦锦的言辞所吸引,一边听,一边忍不住不住的问,牛羊是什么样子的,兔子,野鸡,鱼这些寻常所见的动物,活生生的都是什么样子的,他是一概不知。
秦锦越是解释就越是觉得心酸,索性叫人拿了纸趣÷阁和颜料过来。
她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平时只是懒得动手而已,但是真的动起手来,所画之物栩栩如生,跳跃与纸上,便如同活了一样。而且她在边关五年,心胸之开阔已经不是当年的秦锦可以比拟的,下趣÷阁之中大开大合,气势不凡,已经不若闺房女子那般。
她自己还有一个农场,得了空闲的时候,她这个甩手掌柜的也会去农场溜达一圈,顺便喂喂农场之中的鸡鸭鹅,接触的多了,她又极其的聪慧,便将这些动物的形态与动作牢记与心。
所以即便是她只画了动物,旁边没有陪衬之物,那画作也堪称上佳之品。
就连在一边替秦锦磨墨调颜料的嬷嬷都忍不住赞了一声,“郡主画的可真好。”
这沉桂嬷嬷是一直陪着太后的,太后当年也算是颇有点才情,所以沉桂嬷嬷也跟着耳濡目染了不少。被她这么一夸,就连太后也抻长了脖子去看,这一看,不由更是对秦锦另眼相看。
以前她只当秦锦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给宠坏了,蓝逸收她做关门女弟子也不过就是看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面子上,但是今日这么一看,秦锦果然锦心秀颜。自己那儿子学的一个乱七八糟,但是秦锦却是学的认认真真。
越是看到秦锦的好,就越是让太后更加的觉得扼腕可惜。
秦锦在这边画画给萧文筝看,门口的太监过来通传。“娘娘,夏贵妃求见。”
“她来做什么?”夏太后本是不想见的,不过转眸看了看秦锦和萧文筝,还是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她之前已经不见了夏旸了,再不见夏烟,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夏家她是打从心里厌恶着,但是她毕竟还是出自夏家,况且现在萧呈言尚在病重之中,萧文筝年岁又小,秦锦那事情尚未办成,夏家的面子也不好驳的太过厉害。
不见夏旸尚有几分道理,但是不见夏烟就真的太过刻意针对了。
如今秦锦都住在慈宁宫里,她要是连见夏烟一面都不肯的话,传出去,必定会对前朝造成一些不小的震动。
不能将夏旸逼的太紧,因为还不到时候。
得了太后的恩准,夏烟走了进来。
如果不是因为被夏旸叮嘱了一番,又被夏旸说了一句让她当太后的话,夏烟是一定不会冒着外面那么大的雨前来慈宁宫的。反正太后姑姑现在一点都不待见她,而且秦锦那小贱人又住在太后这里,真是一想到来了就要见到那小贱人的嘴脸,夏烟真心是被恶心到了。
夏烟进了慈宁宫,让是自己的侍女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低头看了一眼被雨打湿了的裙摆,夏烟就是一脸的不高兴。
雪白的裙摆上都被雨水飞溅起来的泥弄得好像被撒了芝麻一样,星星点点的。
夏烟忍了忍心底的烦躁,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了几分笑容,这才走进了偏殿之中。
一进来,她就看到屋子里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夏烟忽略了坐在桌案后的秦锦,先和太后娘娘行了礼。
“起来吧。”太后抬了一下手,语调平缓。”今儿怎么想到来了?别不是又有人惹了你,想要找哀家做主的吧。”
“哪能呢!”夏烟被太后堵的笑容都僵了一下,随后马上说道,“臣妾来看自己的亲姑姑,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回儿倒是会套近乎了,太后只是笑笑,并没揭穿她。
“这就是陛下带回来的孩子?”夏烟随后就将目光落在了萧文筝的身上,见他被秦锦抱在膝头坐在桌案后面,她忙起身走过去,故作亲昵的想要抬手去摸那孩子的脑袋。
萧文筝不认识夏烟,忙朝秦锦的怀里缩了一下,手反过来抓住了秦锦的衣袖。
“表姨。”萧文筝叫了一声秦锦。
秦锦刚刚讲故事的时候和他说了他应该叫自己为表姨。因为她是他父亲的表妹。所以萧文筝就记住了。
这一声表姨叫的秦锦心都要化开了。她也顾不得许多,忙一抬手,护住了萧文筝。
夏烟当场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
“郡主这是何意?”她落下了脸来,呛声质问道。“怎么,本宫便是想要看看陛下带回来的小皇子都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秦锦瞪了她一眼,即便是太后在这里,秦锦也丝毫不避讳自己对夏烟的不耐,“而是你就这样贸然的伸手是会吓着他。”
太后也稍稍的有点蹙眉。这孩子有点木纳纤细,来的时候就哭闹了好几天,这几日总算是和大家有点熟捻了,夏烟一来就伸手,可不就是要吓着小皇子了。不过这孩子和秦锦倒是投缘,秦锦就好象知晓他的一切喜好一样,还真是叫人觉得十分的讶异。
“吵什么!”太后低声呵斥了一声,夏烟以为太后说的是秦锦,略带得意的看了秦锦一眼,下颌稍稍的抬起,十分的不屑。
秦锦只当没看到夏烟的表情。
反正一个人作死那是无时无刻的,秦锦心里很明白现在太后对夏家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她在小皇子现世,避而不见夏旸就能看得出来。
宫里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一二,唯有这个傻大姐不知道。
“表姨,你还给我讲故事好不好?”萧文筝哪里会管大人之间的纷争,他正听秦锦说故事听的开心,不仅有的听,表姨还会画画,他正是兴趣十分浓郁,偏生被这个不认识的人给打断了,他也多少有点不悦。所以他忙催促着秦锦。
“好。”秦锦笑道,“不过你先换一边坐着,表姨的腿要麻了。”萧文筝毕竟是四岁大的男孩子,一直坐在她的腿上,真心有点吃不消。
“哦。”萧文筝从善如流的从秦锦的腿上跳下来。
夏烟见这是机会马上一抬手拉住了萧文筝的手腕,将他一把拽到了自己这里来。
萧文筝吓的脸都白了,愣了半天。
“小皇子。”夏烟尽力的让自己笑的温和,才说了一句话,回过神来的萧文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孩子就是这么讨厌,总是哭啊闹的,夏烟被萧文筝一哭,顿时就有了几分不耐,虽然她极力的掩饰着,但是怎么也瞒不过被她拉在身边的萧文筝,萧文筝是十分的敏感的,于是哭的更厉害了。
“你这是做什么?”太后一看,顿时就怒了,“好好的,你干嘛惹小皇子哭?”
她也顾不得别的,起身过来,将萧文筝从夏烟的手里夺了过来,随后将萧文筝交给了秦锦。太后怒目看向了夏烟。原本她还说忍着点夏烟,免得让夏家的面子有点过不去,但是看到夏烟直接从秦锦的手里抢孩子,她还是没忍住。
“我什么都没做啊。”夏烟被太后这么一吼,也有点慌神了,她万分的委屈,“只是想和小皇子说两句话。”
“说话不能好好的说吗?”太后怒道,“你拉拉扯扯的算是做什么?”
说完她又转身去看萧文筝的手腕,生怕被夏烟刚刚一捏给捏出个好歹来。好在手腕上只是红了一点,并没什么其他的痕迹,太后这才作罢。
“臣妾只是太喜欢小皇子了。”夏烟一慌神,忙屈膝行礼道,“所以情急之下,没忍住。”
“哼。”太后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只是哼了一声。
那边秦锦已经哄的萧文筝止住了哭。
太后随后就对夏烟说了一句,“既然是来请安的,现在安也请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情,你就回吧。”
夏烟……这就被赶走了吗?
她一想起夏旸的叮嘱,顿时就头大如斗。“外面雨下的太,太后开恩,准臣妾在这里避避雨再走吧。”她马上软下了语气,哀求道。
太后不由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外面的雨一直都这么大,又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这个做姑姑,又是做婆婆的,将她赶到雨里去也是有点不近人情。太后遂一挥袖,“那就好好的坐在这里说会话,不要再闹什么幺蛾子了。”她说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又命人给夏烟送上茶点来,让人给她看了座,这才算是稍稍的安生了下来。
夏烟就在这里陪着太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眼睛时不时的瞄着带着萧文筝的秦锦。
看着秦锦那副温和的样子,夏烟就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这贱人不光会狐媚男人,就连太后的马屁也十分的会拍。
不过她要如何接近小皇子呢?
夏烟看了看秦锦画的画,于是笑道,“小皇子喜欢看画啊。我哪里倒是有不少好画,小皇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呢?”她对萧文筝说道。
萧文筝虽然知道小皇子叫的大概就是他,但是这个人刚才吓了他一跳,他一点都不想搭理……
夏烟碰了一个钉子,脸色就点不太好,不过太后在一边,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她只能讪笑了一下,继续和太后说话。
那厢的靖国公夫人得了落雪带来的秦锦的口信,当下二话不说,直接打点了行装,马上准备出京城去住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