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别像个乌龟似的缩着,快点出来啊。”莫群站在树洞的一侧,拍打着树干喊道。
兵乙藏在里面举着树干大声回应道:“不如你进来啊,你进来我好好招待你。”
两个人的喊声吵醒了大毛,他迷迷糊糊的问:“谁呀?什么事?”
兵乙给他简单讲了一下,而莫群正在外面用什么东西用力的敲打着,似乎是想把这个熊洞搞塌。
“剑士?”大毛冷笑了一下:“剑士可算不上什么高手,怎么?兵大叔难道你还打不过他?”
兵乙无奈的摊手道:“因为我本来就不会打架啊,而且他速度又快,我根本都看不清他怎么攻击的,就受伤了。”
大毛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悄悄对兵乙说:“这不是现成的老师么,这样,你出去学他的动作,他干什么你干什么,你不就学会怎么打架了么。”
“这样真的可以?”兵乙有点怀疑,这个听起来就很扯的主意简直是开玩笑。
“真的!信我啊!”大毛严肃的说道:“或者你有别的办法也无所谓哦。”
兵乙还想再犹豫一下,但是莫群已经放弃了敲击,开始在外面嚓嚓的点火了,他对着树洞大声喊道:“再不出来放火了啊,烧不死也呛死了,烟囱我也给你堵上拉。”他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扣起一坨泥块,将它塞到了通风口里面。
“别别别,出来了,我这就来了。”看到这个情形,兵乙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从树洞里又钻了出来,站到了莫群的对面。
看到兵乙出来,莫群一个后跳,拉开了距离,接着双手向后一甩,摆了个姿势。兵乙也有样学样,将双手一甩,摆了个一样的姿势。
“你干吗?”莫群有点摸不着头脑,“你干吗?”兵乙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把球踢了回去。
“我取出武器啊!”
“我也取出武器啊!”
“放屁!你的武器明明一直在手里。”
“你也放屁!你手里到现在都还没有武器。”
“有啊,我已经取出来了!”
“哪里有,我根本看不见有。”
“你看不见又不是没有,你看不见它也在这!”
……尴尬的沉默之后……
兵乙恍然大悟的说:“哦,看不见的武器。”
莫群此时只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程翰是个不太成功的铁匠,准确的说,他缺乏一点叫做‘天分’的东西,即使他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所幸这一切的努力都补偿在了其他的地方,程氏刀剑铺遍布了大陆的各个城市,尽管经营的都是些低端的产品,却以优质耐用而广受好评。
他的几个得意弟子,出师后也都成为了地位显赫的名匠;唯独他自己,打造了一辈子的武器,全都是普通刀剑,没有一把像样的作品。
在他退休后的某一天,正带着他的孙子在院子里玩耍,小孩挥舞着木剑在和自己的影子打斗,他在旁边晒着太阳,被热气逼的昏昏欲睡,随着太阳的下山,大树的影子逐渐遮蔽了整个院子,小孩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只好大声的呼唤爷爷,他只好对孙子解释,因为人影子融进了大树的影子,所以就看不到了,就在这时,他忽然一怔,一种从未有过的领悟忽然在他的意识中炸响,让他等待了七十几年的东西,毫无预兆的降临了。
他急的快要发疯,已经熄火多年的老炉被他粗暴的引燃,腐蚀出斑斑锈迹的工具也一字摆开,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没有剑胚,甚至连一块铁料都没有。
颓然的绝望让他老泪纵横,甚至洇湿了地面,地面上是多年铸剑的过程中,迸射的碎屑,凝固的而成的铁砂,和原本地面的细砂混到了一起,变成了一种暗灰色的混合颗粒,随着泪水滴落在上面,形成了两柄剑形的水痕,无奈的老人将地上的砂石扣起,捏成两把短剑的形状,送入了铸炉。
当烈焰褪去,打开炉门时,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微弱的剑气发散了一瞬,这一对短剑只有被阳光直射,才会显出淡淡的形状,被程翰取名为“绿荫”,因为材料所限,这一对剑最终只能成为‘名剑’。
“绿荫”不但会隐藏自己行迹,连杀气和锐意,都可以完全覆盖,这些特点在这夜色之中,被莫群发挥到了极致。
作为一名合格的剑士,他已经可以用身体的大部分位置来操纵武器,再配合迅捷灵变的身法,他的进攻变的飘忽不定,即便知道他有看不见的武器,兵乙依然无法有效的防备,如同被野狼疚缠上的狗熊一样,尽管怒吼着反击,却无可避免的被一点点的撕开皮肉,放干鲜血和生命。
不过模仿对手的动作让他多少有了点喘息之机,莫群的动作之所以非常的快捷,固然与他瘦削的体型有关,更重要的是他发力的技巧。
腰部虽然会带来更强的力量,却会极大的减慢速度的灵活性,所以莫群几乎完全是靠小腿发力来完成移动,他每次落地都用脚尖来缓冲,接着靠小腿猛然发力,这样可以灵活的完成加速,或者变向等动作,这一切看起来很简单,却实际上需要多年的艰难训练,才能让这种方式成为身体的一种本能。
看到兵乙笨拙的模仿自己,踮着脚尖跳跃,莫群哂笑了一声,再次给兵乙身上留下了两道伤口后,然后向后一个翻滚,然而等他站直身体的同时,却看到兵乙模仿着他的动作,重重的撞了过来,将他压倒在地,并从他身上滚了过去。
“咯吱!”他直接听到自己整条脊椎不堪重负的扭曲声,受到剧烈冲击的内脏都渗出了鲜血,继而从嘴里喷涌而出,然而连吐出血水的时间都没有,他赶紧原地打了个滚,躲开了兵乙狗熊一样的扑击,继而逃进了一片灌木后面,失去了踪影。
兵乙原地等了一会,确定他是真的逃走了,虽然有一点击败敌人的兴奋感觉,但他还是记得要先去寻找草药。
莫群在飞跃了一段距离后从空中一跤跌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两天没有进食让他的体能下降了太多,现在又受了不轻的伤,终于在支撑不住。
“咱们来日方长,”他心理默默的念叨着,把一把松子用力的塞进嘴里,被抢了过冬粮食的松鼠没办法进行任何抗议,除了他们蓬松的尾巴之外,其他部位已经早松子一步,进了莫群的腹中。
第二天一早,感觉恢复了不少的莫群就来到了树洞门口,却发现里面只剩下一小堆冰冷的灰烬。
兵乙在河边找到一个山洞,向阳的洞口被晒得暖暖和和,就近的水源让他可以仔细的清洗松鼠的伤口,连夜的转移让松鼠的状态变的很糟,伤口处冒出许多淡黄色的泡沫,这是伤口感染的表现,在仔细的清洗之后,大毛给他敷上了新采的草药。
为了摆脱莫群,兵乙下了很大的辛苦,他干脆从小河里直接逆流而上,涉水行走了半夜后,才终于上岸,现在他正借着正午的阳光晾晒着自己的鞋袜。
“兵大叔你不累么?”松鼠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喊饿,第二句是渴,这是第三句,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只要不渴不饿,就可以对一切充满了希望。
“不累!”兵乙特意做了一个夸张的姿势亮出肌肉,他正琢磨着做一个鱼叉出来,靠近岸边的河水已经开始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壳,这说明水温已经非常低了,这时候的鱼会变得笨拙迟缓,非常的好抓,他想趁机进入水比较深的地方,捉点大鱼,它们饱含脂肪的肉是不可多得美味。
大毛的身体好了很多,已经可以摇摇晃晃的收集干树枝,或者从地上捡一些掉落的松果,掰出里面的松子,放在石板上烤,烤好一颗,就给松鼠嘴里塞一颗。
莫群是在第二天晚上才找到兵乙的,在天空纷纷撒撒的雪花之下,他拄着一根树枝,站在河对岸上,看着在河水里浑身冒出腾腾热气的兵乙。
“你这个怪物,”他咳嗽着说,一截不明生物的腿被他绑在后背上,露出两寸多长的利爪,该生物的皮也被剥下来,裹到了他身上:“我真的能杀死你么?”
兵乙走上了岸边,慢吞吞的穿上了衣服:“你可以继续尝试。”
莫群只是笑了一下,就转身走开了,雪花很快将他的足迹掩埋的一干二净。
十天过去了。
兵乙已经是连续第四次趁夜离开,却始终会被莫群找到,他像一匹执拗的独狼一样,牢牢的在后面缀着。艰难的丛林生活和得不到缓解的伤势,已经让他虚弱不堪,但却变得更加凶狠暴戾,那绝望的眼神让兵乙清楚的知道,他现在已经可以毫不犹豫对一个孩子下手。
松鼠的伤情也一直在反复,时而发烧,时而昏迷,开始溃烂的伤口根本看不到愈合的迹象,而外面早已是数尺厚的大雪,这种环境里根本无法找到被深深掩埋的草药,现在连食物都已经找不到了,而兵乙又不敢离开太久,尽管莫群已经非常虚弱,却依旧可以在一眨眼间杀死两个孩子。
在一个背风的雪窝里安顿下后,兵乙起了一小堆火,既然迟早会被找到,也就没有必要害怕烟火会暴露自己的方位,更何况松鼠已经冷的浑身抖个不停,双眼的眼皮都泛出了青紫的颜色。
火堆安静的燃烧着,干枯的松木块非常的易燃,很快就着的旺旺的,将两个孩子的脸蛋都映出了一片暗红。逐渐升高的温度带来一丝生气,让松鼠安静下来,他睁开了眼睛,笑了一下,说道:“兵大叔,哥,我饿。”
莫群在树根下面找到一个鼠窝,将正在拼命挣扎的野鼠活活的塞进嘴里,他的身上裹着几块不同颜色的兽皮,用茅草胡乱的绑扎着,看起来和一些地方描述的野人无异,笔直的烟路已经指明了敌人的方向,他需要尽快的补充体力,好继续追下去,尽量不给对方一点休息的时间,就像狼一样,将对方的体力熬干,精神击溃,最后沦为自己的腹中之物。
一阵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打断了他的晚餐,他抬起头,看到兵乙正在齐腰深的雪里攀爬过来,站到了他前方。
莫群深吸了一口气,把枯草一样的头发理了理,露出了自己枯槁的面容:“那孩子死了。”
兵乙面无表情的举起了两把剑:“马上,你也一样!”
莫群咧嘴笑了,将一截仍在滴血的鼠尾塞进了嘴里:“放心吧,这次我不会跑了,我已经尽力了,他会知道的,他会原谅我的。”说着,他缓缓的抽出了绿荫。
兵乙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沉默的扑击,巨大的力量将地上的积雪重新炸成了满天的雪花,再缓缓的飘落下来,覆盖了扭曲的尸体。
松鼠被埋在一块向阳的山坡上,他那是么瘦小,即使只是用手,也只要两下,就能挖出一个足够大的坑,将小小的身躯放进去之后,大毛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跪在了地上。
兵乙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的难受,却不知道该怎样流出眼泪,就连那个莫群,在临死之前都流出了两道浑浊的眼泪,似乎还在念叨着一个名字,莫林,那又是谁?
大毛哭了足足一个下午,昏过去好几次,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瞪着兵乙,狠狠的说:“你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不哭!对……你是不该哭,你要报仇,你会给他报仇吧!”
兵乙的手里拿着松鼠的短矛,松鼠非常的喜欢它,不管走到哪都要背着,即使在重伤昏迷的时候,还将它搂在了怀里,兵乙将矛头取了下来,展开成一张铁片,上面还粘着松鼠斑斑点点的血迹,他将铁片卷在自己的手指上,握紧了拳头,对大毛说:“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找到他,我要用这个,亲手剥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