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周太后娇软如黄莺轻啼的声音道:“陛下,今儿个如此高兴,怎的没有歌舞助兴?”
帝放下酒盏笑着虚点她:“竟是怪朕招待不周!莫急,一会儿便有!”
周太后掩嘴轻笑,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勾魂摄魄:“素心怎敢?素心想着若是一般的歌舞助兴,看得多了也无甚意思。()不若玩些有趣儿的?”
“哦?”帝淡淡一笑,“何谓有趣儿的?”
周太后媚眼如丝在殿内一一扫过,孔维德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总觉得这周太后掠过自己的目光透着一丝淡淡的冷意。
周太后在殿内扫了一圈儿,而后转向皇帝娇声儿道:“听闻咱们大楚朝出了不少才女,不仅科举入仕,还加官进爵,平步青云,可见得有才。素心实在倾慕,想见识一番,不知可否?”
帝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寒意,嘴角却挂着得体的微笑,淡淡道:“大楚才女不多,入朝为官者仅为三人,实无甚才情可言。”
周太后软软碰了个钉子,微微一怔,心里透着一丝慌乱,暗道自己莽撞,想打个圆场将此事揭过,不料席中突然站起一人,揖身一礼道:“若说才情,在座恐怕没几个比得上咱们孔侍郎孔大人吧!”
孔维德循声看去,果然是上次被自己拐着弯儿骂的右都御史大人。
礼部尚书那个老头儿也借机报仇来了,站起来附和道:“孔大人乃大楚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若能请得动孔大人助兴,也能为周太后回朝再添一笔浓彩!”
礼部尚书因着此次迎周太后回朝之事办得体面隆重,得了皇上的褒奖,此时就轻飘飘起来,逮着机会就想让孔维德出丑。你想啊!一个三品大员,如歌姬舞姬一般为众臣助兴取乐,这有多可乐啊!
这事儿就算是皇上再宠信也没法儿替她出头,提起这事儿的源头可是周太后,皇上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周太后又软软地笑开了,妙目流转间,娇声问:“哪位是孔大人呀?”
孔维德暗叹一声儿,宫宴什么的最讨厌了,总是会出些狗血状况。
“微臣孔维德参见陛下,见过周太后!”为了区别后宫两位太后,皇帝老娘称太后娘娘,这位外邦太后就只能连着姓氏称呼了。
周太后似挺感兴趣地微微倾身儿,挑着眉道:“抬起头来!”
孔维德微微蹙眉,如今她已经很能够确定这位周太后对自己有敌意了,这份儿莫名地敌意,应是来自于皇帝陛下!
她坦然地抬头,与周太后平视,眼角余光里瞧见皇上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周太后端详了会儿,点头道:“嗯,果然是个美人儿!”
这话儿听着总透着一丝奇异的别扭,就好像在称赞一位宫娥或者舞姬长得不错似的,带着不容错辨的轻蔑。
孔维德也点点头:“周太后也是艳光四射,风韵犹存!”
这个周太后话里话外透着轻视,居高临下的眼神儿更是让人不舒服。你一个外邦太后即便曾经身为大楚子民,如今也没有什么立场来瞧不起她吧!
一句话让周太后忽然红了眼眶,眉眼里迅速聚起雾气,又快速撇过头像不愿被人瞧见似的,偏偏一张脸正对着皇上,一副受了委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就差在脑门儿上贴张纸,上书:“我被人欺负了,快帮我出头!”
孔维德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屑,好一朵白莲花儿!平生最烦白莲花,这种女人屁本事没有,恶心人的本事一等一。
帝也烦周太后的做派,透着小家子气。少年少女时,哭哭啼啼,软弱无助的样子惹人可怜。如今贵为一国太后还是这幅做派,就讨人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无。
皇帝并不知道,周太后在匈奴国能够平平安安过日子,甚至在老汗王去世后依然能够坐稳太后宝座,全靠她自带的白莲花技能。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男子都是直肠直肚的莽夫,有功夫勾心斗角还不如出去干一架来得爽快。
周太后本就是如同菟丝花一般的女子,不但长得娇嫩柔美,性子也如水一般柔顺乖巧,受了委屈不会像草原女子那样直来直去,又打又骂,而是不哭不闹,静静坐在角落默默垂泪。
这幅模样不知激起多少草原汉子的保护欲,人人都觉得她像一只兔子一样乖巧可怜,没有一点儿攻击性,所有让她委屈流泪的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就这样,她击败了老汗王所有的姬妾,成了最受宠的汗妃。
也因为这我见犹怜的样子,让新汗王舍弃了让她殉葬的念头,奉她为太后。
对周太后而言,眼泪是她无往而不利的武器,是她保住荣华富贵,一步步爬上巅峰的手段。她知道怎样哭才最好看,最能惹男人怜惜,她能控制眼泪在最佳时刻滴落,她能哭出最婉转动听的声音和哽咽。
而做这些都是她事前精心计算好的。她坐在皇上下首,当她身子前倾面对孔维德时,皇上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她脸上表情的。可是,孔维德在她带有轻蔑眼神的挑衅下一定不会露出好脸色,最好再拿话儿刺她几句就更完美了。
周太后实在没想到孔维德这么沉不住气,她才刚刚扫过去几个眼神儿,她就受不了回击了。这真是天赐良机,她趁着这机会,撇过头去,将自己最满意,最楚楚动人的一面儿展现在皇上面前。
她心里很高兴,透着得意。她期望自己的一番表现能赢得皇上的同情。试想,一个身份高贵,财产丰厚,容貌娇美的年轻女子,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男人都一个德行,身份高贵的女人更能激起他们的征服欲。
周太后设想得很精细,对绝大多数男人来说也很有效。可惜她错误估计了一个帝王之心。
对于帝王来说,其身份之高贵本来就碾压众生,任何人,任何身份在帝王面前都谈不上高贵。帝王看重的不是对方的身份,而是两个人心灵的契合相投。
所以,周太后没有等来皇上的怜惜。
皇帝陛下没有出声儿,悠闲地抿茶,似事不关己。
长时间的冷场,使得大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
孔维德依旧身姿笔挺地立在殿中,目光定在前方地面上高起的第一级御阶上。
周太后终于觉得不甚对劲儿,悄悄抬眼飞快扫了皇帝一下,又看向神色自若的孔维德。心里没来由一阵气恼。
“听闻孔大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若为我等展示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