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
小五吓了一跳,以为昨晚瓜棚里吹了一夜冷风,胡思明强撑着不说,其实也染了风寒。
方先生却道:“他得了犯傻的病,病得厉害。”
小五听他原来是说这个,便不想深谈,毕竟方先生跟自己算不得多熟悉,实在不便谈及儿女情长的私事。
方先生见她不想谈及,便替她诊了脉道:“你和这位凤蝶姑娘症候一样,只是你身子强健些,没那么显现,也须好好吃药、休养。你的腿怎样了?”边说边替她检查了,叮嘱道,“腿还行,那也静养吧,正好躲一躲。”
“胡地主家没人来问吗?”小五比较关心的是这个。
方先生道:“刚考完试有人来过,我说带着明儿在城里玩玩,晚几天再回去。”
“三爷府的车夫看见胡思明了,兴许会去找胡家的麻烦……”
“这倒不怕,胡家是吃不了亏的,”方先生的笑容浮在脸上,“只不过怕是因此知道了消息,这两日又要来了。”
小五很想知道方先生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给胡家做了教书先生,但自己有不想聊的,人家兴许也有,没那么深的交情,还是不要问了。
她听了听门外,胡思明拿药还没回来,方先生又没有要走的意思,实在有些尴尬,只好继续尬聊道:“您这几天一直跟着胡思明吗?怎么没现身呢?”
“他总得长大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做师父的原来也跟父亲一样。
方先生想必还想再说说胡思明的“病”,但看小五不愿提及,冷着场坐了一坐,终归还是说了句“好好休息”,随后回自己房间了。
小五身心疲惫,吃过药便和凤蝶一起睡了好大一觉,醒来时发现窗外都黑了,仔细听隔壁也安静如许。随即她摸了摸身边的凤蝶,额头好似没那么烫了,但还是不放心,起床出门找小二要了一壶酒,想给凤蝶物理降温。
小二送酒时她趁机问道:“方先生和胡少爷呢?”
“在楼下待客,来了几个汉子,听说是胡家的人。”
小五以为是胡三来了,心里着实慌了一慌,忙谢了小二回房。她是听着土匪胡三的名头长大的,人人都说他嗜血、龌龊,此番听说就在楼下,一时竟有些害怕。
她忙稳住心神,将温酒倒进洗手盆里,沾湿了手巾拧到半干,回床边替凤蝶擦拭颈部、四肢和手脚心。凤蝶睡得昏昏沉沉,被小五一擦还喊了句“姑娘”,也不知是做梦还是真的瞧见了她。
“安心睡吧,睡醒就好了。”小五低声安抚着凤蝶。
凤蝶的体温在小五一刻不停的擦拭下降下了许多,小五又请小二熬了药上来,先一口一口喂凤蝶喝了,自己再将已经凉透的另外一碗一饮而尽。
刚喝完便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瞧竟是面容颓丧的胡思明,他看见小五那一刻立即便笑了,像是原本阴云密布,瞬间云开月明。
小五忙将他迎进门来小声问道:“听小二说你家里来人了?”
“嗯,来了几位叔叔。有人找到我家去了,我爹娘不放心,让他们过来瞧瞧。”胡思明见桌子上竟然有酒,忙拿起来晃了一晃,吃惊的抬头问小五道,“你病还没好呢,就吃酒?”
“不是吃的,”小五笑着将物理降温的法子给他讲了一遍,“体温降下来,人舒服好多,也免得将人烧坏了。”
胡思明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立刻不怀好意的笑道:“要不要我帮你也降降温?”
话没说完脸已红透,见小五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忙岔开话题道,“我娘原想让他们带我我回胡家堡,多亏方先生帮我说话,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哄走了。”
小五点头又问:“他们找去你家了……你家……可有什么损失吗?”
胡思明得意的笑道:“我家倒没什么损失,损失的是他们——他们在门口叫嚣,说要么把你交出来,要么赔十万两银子,陈管家怎么解释都不信,一怒之下挥刀劈死他们一匹马,那些人才灰溜溜的跑了。哈哈哈……”
小五吓了一跳,但想想又觉得解气:“给你家惹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还见外呢?”
胡思明笑嘻嘻捉了小五的双手,正要甜甜蜜蜜的说些体己话,小五忽然瞧见门外青衣一闪,忙推了胡思明追出去,一见果然是方先生:“先生,凤蝶还是没醒……”
方先生转身回来给凤蝶诊了脉,笑道:“不妨事,今晚或明早就差不多了。我瞧你面色灰暗,也别总是起来折腾,该好好躺着休息才是——对了,明天一早,我和明儿出去找找房子……”
“先生觉得我肯定能考中吗?”
胡思明想来也是自信的,只是偏要方先生肯定表扬他。
方先生笑道:“只要你没在考卷上画乌龟,照你说的那些,必中无疑。”见胡思明笑得开心,宠溺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所以咱们在县学附近找个小院住下,也方便你上学……”
“小五……和凤蝶也会跟咱们住在一处……”胡思明红着脸交待。
方先生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点了点头,问小五道:“伶人府在四处找你,你今后小心些,尽量不要往外面跑。只是他们知道是明儿打晕了车夫,明儿又是这一届的考生……”说罢又瞧着胡思明叮嘱,“其实很容易找到,咱们行事低调些,兵来将挡罢了。”
小五还是不放心:“他们要是找到县学怎么办?”
“那倒不会。明儿若考中了,便是正经的县学学子,又有胡家堡的庇护,他们不敢真的把他怎样。但若顺藤摸瓜揪到你……就是大麻烦。”
小五瞧着昏睡不醒的凤蝶,心里实在有些为难,想了又想刚要张口,胡思明便冲上来拦住她道:“你要是想离开务城,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学我也不上了!”
“乱讲。”方先生皱着眉头训斥。
胡思明咬紧牙关立在小五身边,腰板挺得笔直:“我说到做到!”
他自小就是个胆子大的,又从来不觉得非读书不可,此刻这番言语,想来自不是随便说说的。
且小五方才只是想想,并不能真的离开——眼下务城的各个城门怕是已经有人守着了,去哪儿都是自投罗网,不如暂时躲着,以图后计。
因此她笑着安抚胡思明道:“凤蝶这样子,我能去哪儿?我哪儿都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