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蝶果然当晚就醒了,抱着小五又哭又笑说了半宿,转天见到胡思明和方先生又挣扎着起身叩谢,羞得胡思明躲在方先生背后不敢出声。
两人的身子也一日好似一日,午饭已能吃下满满的一碗。聊天时小五问起方先生务城纸价,方先生道:“务城没有卖纸的,我们每次都去京郊的轩辕坊买,那里最便宜,三百五十文一刀,五两银子十五刀。”
“一刀是一百张吗?”
“七十张。”这个连胡思明都知道。
小五默默一算,一张纸便要五文钱,那写成报纸要多少钱?十几文就能吃一碗素面了,也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买。
胡思明问清楚她的心思,脸上便有些不喜,碍于方先生和凤蝶的面子不好撒娇否定,只能做出一脸正色:“我的银子够花,不用你再跟从前一样抛头露面的讨生活,只陪着我读书便好。”
“先不提这个,先说报纸,”方先生大概瞧见小五听胡思明说话时笑容渐渐消失,忙从中斡旋道,“邸报只有官方才能刊印,你私下里卖报,一旦数额巨大,再被有心人举报,抓到都要重罚——内容过线更是重罪。”
小五倒没想过这个,忙请教方先生:“是不是需要去官府报备?”
方先生摇头道:“报备也不行,朝廷不会让你个人办报的。”
胡思明一听心中欢喜,忙转了笑脸哄着小五道:“你喜欢的话就写出来,咱们自己人看就是——听说你的故事好听,等你身子好了,定要好好听听呢!”
如此气氛便缓和下来,大家随便聊了聊便各自回房休息。凤蝶边帮小五更衣边问她:“姑娘从前不是说不识字吗?怎么还想造纸办报了?”
这话问得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忙笑着跟凤蝶解释:“当时文老板来誊写《射雕》,若知道我会写字,定然让我自己不眠不休的写,写完也不知要怎么处置我……因此只说不识字,好多些时间想法子逃走。”说到这儿跟凤蝶深施一礼,“因此当时也瞒着你,还望凤蝶姐姐莫怪。”
凤蝶却毫不介意:“那时候咱们心里互相忌讳着,不跟我说也是应该的。就是没想到姑娘这么厉害,居然识字,还会写字!我真是没有跟错人!将来定能要了那吕老板的狗命!”
小五知她心里恨极了吕狗,立刻点头道:“放心,我必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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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一早小五听门外有人吵嚷,仔细一听还是家乡口音:“我儿子住这间,我自是要跟他紧挨着,你给我三楼的干什么?我半夜想跟儿子说句话还得大老远跑过来?”
小二则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胡爷,这两天县学下榜,正是客房最紧张的时候,胡少爷左右两间都有人住了……”
又有矜持却毋庸置疑的女声传来:“隔壁都住着谁?我加价跟他们换一间就是。”
小五和凤蝶俱吓了一跳,忙互相示意不要说话——这是胡三夫妇来了啊,看来还要在这儿住店,还想跟胡思明的房间挨着!只盼着小二……
“左边这间是余姑娘住的,胡少爷的朋友,右边……”
“余姑娘?”原本矜持的女声立刻高了八度,随即便有人大力踹门,惊得小五和凤蝶连忙穿衣服起床。
房门之外则吵闹之声更盛,踹门声、小二的阻拦声、周遭房客的抱怨声……后来甚至胡思明喊“爹、娘”的声音都传来了,仍免不了最终“哐当”一声,小五的房间门被大力踹开,三四个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前头的自然是地主胡三。
这是小五第一次亲眼瞧见胡三,本以为定然跟张飞、李逵相似,听声音更是如此,此刻踢门而入,竟是一副比吕文杰还好看帅气的眉眼,只是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痞气。
这是寨子里的土匪,还是街头的流氓混混?
小五一时有些失神,待瞧见紧跟着进来的胡夫人才心中了然。
胡夫人姿态端庄,生得却十分豪气,面方耳阔鼻直口正,身材也很是雄壮,若换上男装扮作男人,定会掰弯一众颜控少女。
胡思明则跟小二一起急急从后面追进来,先迅速瞥一眼小五,大概见她穿好了衣裳神色略略放松些,随之立刻拦在爹娘面前大声说道:“您这是干什么?!随便就闯女孩子的房间,这不是胡家堡!”
胡三立刻转头去看胡夫人,胡夫人神色如冰,目光从始至终没离开小五半寸:“这位余姑娘,可就是余小五吗?”
站在众人后面的方先生抬手示意小五不要说话,随后上前一步对胡三夫妇笑道:“老爷,夫人,要不要先回少爷房里,关起门来说话?都是咱自家的事,闹得这么多人围观,不是让人笑话吗?”
胡夫人的脸色立刻矜持起来,端庄的点头走出门去——此刻房门歪了半扇,场面十分狼藉,方先生等他们夫妻两个走了,便笑对小二说“麻烦尽快修好,算在我们账上就是”。
胡思明忙跑到小五身边,双眸之中尽是担心和委屈:“吓着你了吗?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的!”
方先生打发了小二,走过来低声提醒胡思明:“你越护着,越是害她,懂吗?”
胡思明虽然一时懵懂,但还是立刻明白了方先生的意思,红着眼睛连连点头。
“还有你,”方先生又对小五道,“可以不说话,不要说谎,否则将来败露,得不偿失。”
小五自然也是点头的。
此时不便多说,交待清楚之后方先生立刻拉着胡思明去了隔壁客房,小五和凤蝶则略略整理了衣衫,强掩着害怕跟了过去。
进门时见胡夫人坐在桌边上首,胡三、方先生分坐左右,胡思明则背对着房门,站在桌子的对面低着头听训,便掩了房门,往前走几步向胡三夫妇见礼。
却听方先生道:“这就是余姑娘了,多年来常帮着明儿答疑解惑,若不是在城里遇上,我都被明儿瞒住了。”
从小五进门开始,胡夫人的审视的目光还是一寸都没离开过她,此刻听方先生一说,神色越发怀疑不定:“方先生来我家近十年,我自是信任极了的,只是这位余姑娘,听说你是桂花村佃户家的女儿?哪儿读的书?还能给我儿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