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没想到自己一时玩笑竟刺到了先生的伤心事，心中自责不已，特地下厨房做了他爱吃的素炒三鲜，小心敲门喊他出来吃饭：“方先生，今天的月亮真的很圆诶，出来吃饭赏月啦……”
她还想着方先生若不理怎么办，谁知话没说完方先生便出来了，脸上仍蒙着浮搁在脸上的笑意：“我闻着有炒蘑菇的香味。”
“对对，”胡思明忙替小五说话，“小五给您炒的素三鲜，单给您预备的……我们吃肉喝酒。”
“不说最后那句也蛮好。”小五冲胡思明瞪眼。
胡思明缩了缩脖子，谄媚的过去扶方先生，惹得方先生笑道：“怎么忽然变乖了，不是平日怼我的样子了。”
“哪儿啊，我从来都怕您，”见方先生斜他一眼，才讪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看您心情好了，才玩闹几句。但心里总是敬重您的。”
大家尽量做出欢乐祥和的气氛，凤蝶也忙着给方先生满上酒。小五出主意猜谜取乐，谁三猜不中便罚酒一杯。
这是他们从前玩过的，对方先生来说是小菜一碟，是以胡思明和凤蝶都纷纷说好，谁知真玩起来，方先生总是答不上来，转眼几杯酒下肚，瞧他竟有了些醉态。
小五和胡思明对视一眼，胡思明忙道：“不好玩，多大了还猜谜？找个别的乐子吧！”
方先生醉意朦胧的笑道：“听说小五唱过一首《水调歌头》，词曲都新鲜得很……”
“那我唱来。”
小五忙让凤蝶多拿几个酒杯过来，每个杯子里倒不同量的酒，敲击时便有了高低之音，随之以此为乐，清喉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高处不胜寒，”方先生醉意朦胧，跟着小五低吟轻唱，“何似在人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小五唱时忍不住将大部分目光落在方先生身上。他从前生活节制，只晚上才喝酒，也只是小口轻啜，今天竟一口一杯，转眼便越发醉了。
他时而跟着小五用筷子敲打酒杯，浅吟低和，时而以手撑头歪靠在桌子上，瘦长雪白的手指看得人心悸。
小五看得难过，不停用脚去踢胡思明，胡思明却凑近小五耳边低声说道：“师父向来自律，今天就让他发泄发泄，兴许能舒服些呢！”
小五听着有理，便想趁着夜色玩得更疯些，《水调歌头》太悲了，来个酣畅淋漓的改变一下心情！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她故作酒醉之态，推了碗碟拿起一盏酒，学着在陈姨娘处学的婀娜姿态边舞边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胡思明到底是聪明的，端起自己的酒晃晃悠悠朝小五走过来，贴近她耳边笑问：“彩衣娱亲是吗？我也来！”
上道！
小五笑着将手掌往胡思明肩上一搭，继续唱道：“方先生，胡思明，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她手掌轻轻一推，将胡思明推到方先生身边，自己也学凌波微步，走过去扯着方先生的袖子将他拉起来唱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方先生看来真是醉了，被小五和胡思明一左一右拉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时而悲声时而欢笑，左手揽着小五右手拥着胡思明，嘴里却还唱着方才的曲调：“高处不胜寒……何似在人间！”
“姑娘……”
凤蝶被他们癫狂的样子吓坏了，以为几个人真喝醉了自己伺候不了，伸着双手想过来将小五从方先生的长臂下拉出来，小五却将她轻轻一推，放浪形骸的笑道：“凤蝶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与尔同消万古愁！”方先生跟着念了最后一句，随即扬天长叹，推开小五和胡思明捡起桌上两根长筷，大开大合的练起武来！
小五见识过他的身手，却都行如疾风动如闪电，没看清便收手了，今日他以筷代剑，长胳膊长腿，挥之如利剑，收之如游龙，顿觉天地失色，整个世界除了他，一切都消失不见！
他素来穿着没有花纹的素淡青衣，严丝合缝一丝不苟，今日不知是喝醉了扯的还是怎的，竟有两粒盘扣开了，露出白皙深陷的锁骨，随着身体的舞动忽隐忽现，瞧得凤蝶羞涩捂脸，见没人注意，又忍不住含羞带怯双手下滑，只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方先生脸上的戏谑之色越来越淡，苍白得没有血色的俊脸渐渐冰凉如水，仿若触手成冰，连小五这种对武功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杀气腾腾，像是谁凑近些便能被他刺个血窟窿似的！
胡思明感觉到小五的害怕，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方先生真是醉了……十年来我只瞧见过他这样一次……那是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却印象深刻仿如昨日……当时他重伤初愈，大醉一场，便拿了我爹的剑舞过……结果又病了两个月……”
“啊？！”
小五怕方先生再病，想冲上去拦他，被胡思明一把拉了回来：“你不要命了？！这时候谁能近身？！筷子也能将人捅死！”
“那怎么办？”
小五是真担心方先生身子不好，这么一折腾又病了，直后悔自己先提起他的伤心事，又以为他发泄一下真能更舒服，如今谁都拦不住他，可怎么办才好？
可惜家里没琴，否则弹一曲舒缓的音乐也是好的吧？
小五念及此处，忙尽力调整呼吸，回到那排酒杯旁边弹边唱：“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这首歌旋律优美，歌词治愈，小五唱了半首便打乱了方先生杀气腾腾的节奏，那动作也因渐渐停滞，最终脊背挺直，双手低垂，侧耳倾听小五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