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洗漱后来到正房花厅，见胡夫人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方先生则缓和了语气耐心劝慰她：“……小五是个勤奋的孩子，影响着明儿也比从前肯学了……听说今儿镜哥儿在悦己说了新书《雪山飞狐》？那也是小五日复一日写出来的，前几天为了不耽误镜哥儿说，竟写了一宿……”
胡夫人惊讶的抬头，正好看见小五带着凤蝶也进来了，诧异问道：“原来是你写的？”
小五忙躬身笑道：“是镜师兄花银子在我这儿约的——做我们这行偷不得懒，稍一懈怠便有无数哥儿赶上来了……镜师兄比我还要勤奋，前几天才给的书，今儿登台就得了那么多赏……正所谓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呢。”
胡思明听不得她夸镜哥儿，又提着笔出来气呼呼发怒：“他？无非靠着一张小白脸罢了！”
胡夫人先不爱听了，坐正了身子训斥胡思明道：“光长得好看就能有他这样的成就？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多了，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镜哥儿？”边说边瞧了方先生一眼。
竟拿镜哥儿跟先生做比？
胡思明越发着恼，学着胡夫人的强调恨声道：“他也是伶人……娘，您可得离他远些才好！”
“明儿！”方先生忙出声呵止。
胡夫人面上有些尴尬，但细细想了一回，只能叹息着对方先生道：“说句真心话，明儿跟着你们主仆，我本是十分放心的……你们都是知书达理、勤奋可靠的，回家也只跟着他爹招猫递狗斗蛐蛐罢了……”
说到这儿又看小五，“小五，你最懂我的心思……刚才你回来时说以后会避讳着些，不影响明儿的前程，可是真的？”
“娘，您逼她做什么？她……”
“我真心问你的，小五，”胡夫人拦着儿子不让他说话，只郑重看定了小五，“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若真对我儿有心，我当然愿意成全你——不再说书，帮着我打理悦己，还有以后要做的所有生意……胡家肯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胡思明听了开怀不已，也瞪大了眼睛满怀期待的看向小五。
小五默了一默，笑着问胡夫人：“一席之地？”
“对，”胡夫人认真点头道，“将来不论明儿娶谁，都纳你为妾……”
“娘！”
胡思明刚喊了一声，就被胡夫人抬手拦住，方先生也抬眼望向胡思明，目露制止之色：“让小五自己说。”
是了，胡思明越在意小五，胡夫人就越不安心，只盼着她暂且答应下来，让他们明目张胆的交往。
将来他誓不娶妻就是了。
小五却沉了沉目光，莞尔笑道：“夫人贵人事忙，想来忘了我从前跟您提过的话：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自己赚钱，不管将来嫁了谁，也不会改变——多好的夫家都一样。”
“我记得，自然记得，”胡夫人得了小五这话，整个人僵硬的身体忽然柔软下来，满身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满意和快乐，甚至招手将小五叫到身边，拉着她笑眉笑眼充满爱意的上下打量道，“果然是个有主意的好孩子！当日我便是瞧上你这点了！现如今有了悦己，咱娘俩更要一起拼力赚钱才是！”
小五自笑着躬身称是。
胡夫人得了小五的承诺，心满意足的告辞出门，临到门口还不忘提醒小五：“你同明儿是打小的情分，在这院里怎么要好都没人瞧见，到了外面，千万注意着些，毕竟男女有别。”
“嗯。”小五笑道。
等送走了胡夫人，小五便让凤蝶准备纸墨继续给凤仙写唱本，胡思明却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你方才说不管嫁谁都要自己赚钱，我拦着你了吗？我不是早就说过，你既然喜欢说书，去说便是，跟嫁给我有什么矛盾吗？”
小五苦笑道：“你没看出你娘对伶人的意见？她方才只是诈我罢了。”
“当着先生的面，她哪怕诈你，还能反悔不成？左右你只要信我，这一生一世我胡思明非你不娶就是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凡事等你考中状元再说吗？”
小五见凤蝶拿来了纸笔，方先生那边也低着头默默油印，便想挣脱胡思明去干活。
谁知胡思明一听越发的恼了：“我娘要给我找媳妇了！就是那个什么铃铛！你不急吗？”
小五苦笑道：“急有什么用？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咱们这样的关系，靠顺其自然能在一起？”
“明儿，”方先生也忍不住抬头劝他，“你娘只是提了一嘴，真说嫁娶还早着呢！你先拼力科考，几年后想赚钱的赚了钱，想中举的中了举，谁还有本事拦你们不成？快做功课去！”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对我们的关系一点都不上心啊！”胡思明急得眼珠子都红了，偏小五仍旧沉默不语，更令他火冒三丈，不由得对天起誓道，“我胡思明对天发誓，将来若娶了余小五之外的任何人，都天打雷……”
小五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好好的，发这样的毒誓干什么？”
胡思明忙双手握住小五捂着自己嘴巴的那只手，急急放在胸口问她：“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想不想跟我一生一世在一起？”
小五心里有些犹豫。
她知道此刻的胡思明一片赤诚，真心实意，若这辈子必须嫁人，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未及弱冠，连十五都没到，一切尚未定型，哪里就说得了“一生一世”了？
她不必说话，只这一犹豫胡思明便急得跳墙了，双手一推便将小五推得远远的，拔腿便往院外跑！
方先生忙闪身冲过去拦他，却见他已经眼泪流了满脸，压抑着低声怒吼：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我在拼了命的同她在一处，她可曾主动过一次？初时怪我不够强硬，没非拉着她回胡宅，使她受尽委屈，连清白都丢了……我可是不顾性命的回来找她了啊！还要跟她远走高飞！爹娘都不要了！结果呢，让她说书跟我选一个，她选说书？啊？选说书？哈哈，我还不是不要脸的妥协了？？如今竟连有没有喜欢过我都不清楚……好啊，老子不奉陪了！我现在就找那铃铛娶了去！”
“明儿……”方先生哭笑不得，瞧他这样子又疼得万箭穿心，“她……她不是还没开窍吗？”
“还没开窍？还没开窍？我这么拼命，是块石头都捂热了……她再没开窍，怕是早晚那窍要开在旁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