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夫人毫不在意的拉着小五跟在吕府下人后面往院里走，边走边道：“有些富户用这个防胡子……城里哪有胡子轻易入内？想是……看景儿吧。”
看景儿？
要是平时，小五肯定被胡夫人气笑了。
胡夫人土匪（也就是胡子）出身，对这种了望塔楼自来就是不喜的，建在务城这样的繁华之地更是多此一举，但在人家院子里走呢，总不好吐槽，只能是说看景儿了。
因此小五也低头走路，不再说话，心里想着章老爷想跟自己合作的事儿。
不知这章老爷什么脾气，但自己如今有方先生，也不必怕他们分毫。
不多时到了吕府待客的前堂，一进门小五就瞧见吕文杰也在，心里立刻踏实了很多。
堂内还有吕夫人和一位老者，那老者年纪该跟三爷相仿，却远没三爷的精气神儿，大腹便便一副不爱运动的样子。想来是吕夫人的爹章老爷了。
章老爷、吕夫人、吕文杰三人皆在前堂在坐着，瞧座次竟将吕文杰放在了吕夫人的上首，可以想见他在章老爷心里的分量。
章老爷五官算不上难看，但赘肉太多，身上、脸上都挂的满满的，便显得眼睛被深埋着，嘴角也下垂，说起话来也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就是小五？”
胡夫人将小五留在众人中间，自己挨着吕夫人坐下笑道：“正是，正是呢！”
“听说你来三爷府前被人买了，主子宠着你，任你在外面说书——还说你主子是个身手厉害的……”
“她主子原是我家的教书先生……”
胡夫人刚替小五说了一半儿，就见章老爷无神的目光扫来，吕夫人也偷偷捏了捏她手掌，便立刻闭上嘴巴。
她自是没受过这气，但毕竟在吕家，又要看吕夫人的面子。
小五便自己说道：“主子原是胡少爷的先生，因心善赎了我，却不愿拘着我，听我说想跟着吕老板说书，也没拦我。”
“你想做什么，你家主子便让你做什么，倒是真的疼你。”章老爷忽然轻笑了一声。
小五自然瞧见胡夫人都让他三分，便将主要精力放在开脱方先生身上，点着头应道：“先生身子不好，常年吃药，很多事儿都看得很开，倒不是单独疼我，对每个人都温和得很。”
胡夫人忙道：“对，章姐姐也见过方先生的。”
吕夫人像是很怕章老爷，原也不愿意说话，但胡夫人说了，便如实点头道：“确实见过，行止都很温和，病恹恹的，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
“镜哥儿却说他功夫好得很。”
小五犹豫了一瞬，抬头问吕文杰道：“胡夫人将我从三爷府接过来，说是章老爷要见我，这位可就是章老爷吗？从我一进门便咄咄逼人的问我话，可是我犯了什么错吗？”
“嚯——”章老爷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目光之中闪出一些精光，“你这小姑娘厉害得紧呐？就算不认识我，也瞧见我坐上首了吧？竟敢说我咄咄逼人？”
“小孩子不懂事……”吕文杰忙起身替小五给章老爷行礼，“她少年得志，别说他家主子，吕老板和我也是礼让她的！因此养坏了她的脾气……”
“吕少杰竟肯礼让她？”章老爷从鼻孔中发出一声轻笑。
“谁让她当真有本事呢？”吕文杰忙凑近了章老爷小声道，“她在一个小酒馆里发迹，不到半年就让那小酒馆的营业面积扩大了一倍……咱们是将她抢来的！”
“这我倒是听说了，”章老爷往椅子背上一靠，抬了抬下巴示意小五，“说一段儿我听听。”
小五摇头笑道：“说不了。”
“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连胡夫人都一个劲儿冲她努嘴，章老爷更是一脸的哭笑不得：“小姑娘，别以为你这样是有个性，我弹弹手指就能让你在这行里混不下去，滚出务城——你信吗？”
“我信。”小五点头道，“但三爷说过，世俗之人都把说书当成伶人之技，但咱自己要心怀百分敬畏，万分认真。您方才……”她学着章老爷抬了抬下巴，“说一段儿……这样我说不了。”
“呵！”
章老爷拍着手掌笑道：“你们三爷府的人都牛气得很啊，合着我得给你搭个台子，摆张桌子，郑重‘请’你说，你才肯说不成？”
小五知道他要跟自己谈合作，因此不愿没谈便矮了三分，否则一旦一边倒的局面形成，怎么谈都手他摆布，因此再次抬了抬下巴：“总不能这么说。”
章老爷气得直拍桌子：“你……”
“夫人，”门外忽然有小厮禀报，“三爷在府外等着求见。”
“三爷？”别说吕夫人，就连吕文杰、章老爷都露出满脸的诧异，“哪个三爷？”
小厮忙道：“三爷府的三爷。”
吕文杰忙站起身来，率先对章老爷和吕夫人拱手道：“三爷多少年没出过三爷府了，此番竟一声不响的到这儿来了……我去迎接一下。”
“一个伶人而已，哪有这么大架子？”
吕文杰忙道：“咱三爷府都靠人家的名气撑着呢！”
吕夫人早不喜章老爷处处做主的样子，便借机让吕文杰快去。
吕文杰忙拱手答应了一声，撩袍急急往外面赶，瞧得吕夫人和胡夫人都有些紧张，不由自主整理了衣裳坐正了身体。
章老爷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十年前他在京中确实红极一时，又得上头喜欢，连那些当官的都礼让他三分——但如今退下来这么多年，还跟女人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还把你们吓成这样？”
“爹——”吕夫人只能顺着他的气哄他，“小时候还是您教我和气生财，怎么这两年脾气越来越大了？欢哥儿惹了您，人家三爷可没惹您。”
最后竟将矛头指向了小五。
小五听说三爷来了，心中欢喜无比，不屑跟他们做口舌之争，只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低头不语。
章老爷却因此想起了前情，冷笑着问小五：“你刚说‘三爷说’？我倒要看看，如今正主儿来了，让你说一段听听，你说还是不说。”
小五扬唇笑了笑，并没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