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年节，是各大酒楼、茶馆最忙的时候，小五这个时候请假，吕文杰自然是为难的。
但小五是勤奋认真的孩子，自正式登台开始，一年之中除了奶奶生病、三姐成亲请了两日的假，再没耽误过一天，甚至镜哥儿因被胡思明打伤不能登台，也是小五临时救场……实在不好拒绝。
因此吕文杰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了：“既是请假，那你就好好歇歇，过了十五再登台，左右这段时间很多新学成的哥儿都要登台体验，我先安排他们就是了。”
小五连忙道谢，却听吕文杰又道：“听说吕家大小姐跟胡少爷定亲了……你听说了吗？”
她自然是听说了的，胡夫人就跟她念叨过不知多少遍。
吕文杰瞧她的样子就是知道的，神色间有些郁郁，像是自己的嫡亲女儿被男孩子甩了一般：“他自己过来跟你说的？”
小五笑道：“最近一次见他，还是方先生离开务城那晚，后来就再没见过。是胡夫人说的。”
吕文杰忙道：“咱不想他了——你如今在务城炙手可热，来找我想纳你进门的富贵人家多得是，我知道你心气高，不愿做小，没问你就拒了；倒是有一家靠谱，是熙悦阁李掌柜家的嫡子，想娶你做正妻的，你可愿见见吗？”
小五见他一副妇人般的操心样子，忍不住笑道：“我刚十四，急什么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的锦绣就是十四五我觉得小，到现在十七八还嫁不出去，可得早早上心才行。”
“我若嫁人了，还能说书吗？”小五故意逗他。
吕文杰却一脸正色：“你这书再有半年也差不多说完了，还打算再说下去吗？你有了书墨坊的收入，还是及时退出的好。”
这是吕文杰第二次劝小五不要再做伶人，第一次是在榆树林里，他只是三爷府的管事，如今他取代了吕老板的位置，肩扛三爷府的兴衰，竟还这样规劝自己，着实让小五感激。
因此小五郑重跟他施礼道谢：“连我爹娘都让我一辈子说下去，说嫁人没什么好的，倒是文老板您总是替我着想，让小五怎么感激才好？”
她忽然如此郑重，倒让吕文杰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忙挥着手赶她：“感激什么？我是觉得李掌柜这门亲事真的够好，若肯娶锦绣，我都花我半生积蓄给她送嫁！不愿你白白错过而已！”
小五笑道：“镜师兄被关到现在，怕是再没出头之日，想来锦绣这半年也想开许多吧？您到真该替她寻门好亲事，说不定也有李掌柜这样的机缘呢？我的确想过说完这两套书歇一歇，但成亲嘛……还是过几年再说。”
吕文杰面色一沉：“你切不可因为胡少爷……”
“哎呀，不是因为他啦！”小五没想过吕文杰也有一天能这样婆婆妈妈，忍不住撒着娇打断他，“我哪天开始休息？您快告诉我我好安排游玩日程。”
她这样一闹，吕文杰倒不好再说什么，查了排表道：“后日吧？你再辛苦两天。”
“好说，好说！”
小五忙笑着去跟三爷汇报：“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快吩咐就是，不然我可要偷懒了！”
“我这儿没什么，你听文老板的安排就是，倒是听说熙悦阁……”
“师父……”小五瘫坐在椅子上求饶，“我才十四，您就这么盼着我嫁人吗……”
三爷被她的样子逗笑，慈爱摇头道：“你嫁不嫁人，得听你主子的安排，我可不管。”
小五的心事没法子跟三爷说，只能嬉闹了几句，辞别三爷再去看望大姐和翠儿，路上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只是去几天而已，咱们搞得这样郑重，像是不再回来了一样？
不行不行，只是看一眼，只要他跟从前一样，便赶快偷偷的回来，才不要掺和他和皇七那些可能掉脑袋的事儿。
她这么想并没让自己放松些，反倒愈发担心，索性叫停了车夫，不再去李府，只暂回方家，午后时辰到了直接去说书就是。
谁知到了方家小院门口，见李府的马车在门口停着，翠儿和大保站在锁着的门前说话，车边的丫鬟是个陌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月如。
小五忙下车开门请他们兄妹进去坐，并亲自上手给他们泡茶。
翠儿如今跟小五说话比从前庄重了很多：“凤蝶呢？”
小五笑道：“她如今领着书墨坊的差事，总得往外跑，今天应该是回桂花村找我三姐去了。”
翠儿微微一愣，半开玩笑的笑道：“我要是想在你书墨坊里领个什么差事，你肯要我吗？”听得大保直扯她的袖子。
小五听她这么说也很诧异，小心将茶递到她手里，瞧她神色端庄，却没了从前的亲热，便衡量着措辞笑道：“你现在是李府的人，他们肯放你出来做事儿吗？”
“瞧把你吓的，我还真来不成？”
翠儿忽然笑着拿手绢甩了小五一下，气氛一下子轻松不少，小五也因此放下心防笑道：“我可是当真想过的——今儿文老板还给我张罗亲事，我嫁人了还怎么说书？真是没法子说了！”
翠儿立刻敛了笑容，敏感的问道：“张罗哪家的亲事？”
小五做了伶人这行，察言观色惯了，特别翠儿又不是瞒得住心事的人，饶是成熟稳重了些，喜怒也都挂在脸上，哪里瞧不出她想什么？
于是小五随意说道：“左右是商人之子——我这样的伶人，还能嫁个读书人吗？”算是捧着她嫁给了李珏，书香清流，怎么也是强过她的。
翠儿却不依不饶：“是正妻还是做小？”
小五摇头笑道：“我又没那心思，问那么清楚干嘛？十有八九是做小的。”
翠儿紧紧绷着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含笑指着大保道：“我哥方才去找我，让我出面过来求你——他想买你的《枕上书》，望你允准呢！”
“那不是求之不得吗，哪里用得上求呢，大保哥？”小五冲大保笑道。
大保忙咳嗽了一声，坐正了身子道：“我去你家书墨坊找云掌柜了，他说我要的太少，不能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