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爷脸上立刻便露出些不高兴：“若合约上没他的名字，将来他回来了，来个死不认账，咱这合约不是要作废吗？”
三爷笑道：“章老爷说笑了，说到底这合约对欢哥儿更有好处，一则卖书赚钱，二则《枕边书》销量大增，死不认账不是他们吃亏吗？”
文老板也忙替小五说话：“是啊，章老爷，欢哥儿现在和咱们三爷府也没约，但她不还是日日规规矩矩的说书？更何况现在还是三爷的关门弟子了，此刻哪怕合约不签，我也信得过她。”
“别，还是签了吧，至少有师父在。”章老爷忙道。
其实吕文杰说的是真的，不管这合约有没有签，小五都愿抓住这大好的时机。
书墨坊有云海、云涛两位打理，又有了大半个务城酒楼、茶馆的订单，销量一下子多了起来，再加上前期准备充足，小五不用费心便开始如常运转。
最可喜的是凤蝶，她负责书墨坊的纸张采购，常常由余谦或余和陪着，坐车去桂花村找三丫提货，性子逐渐比从前活泼大胆了，云海也夸她细心肯学。
余谦也是个肯吃苦求上进的，年底云海跟小五商量后开了书墨坊分号，便让余谦过去负责。
县学的学生里也被选拔出几个优秀的，专管刻版、油印，竟将总号和分店的生产管理得井井有条。
年底云涛跟小五报账时，除了新开分号的开支和两店的管理经营费用，竟有两万多两银子的纯利，再加上小五写书、说书所赚的银子，俨然成了盖过月下仙的伶人首富。
眼瞅着到了年底，小五参加完三丫的婚礼回来，感念云海、云涛背井离乡的过来帮她，便想放他们半月的假回家探亲：“正月十五前咱们都不接新单，只提前把这些日子各处要用的《枕上书》印好就行。”
云海拱手道：“姑娘不放我假，我也得回京城一趟——我来时小方大人便嘱咐了，销量到了朝廷规定的数额附近，便需回京补办手续。”
小五忙问：“咱们这销量可不少了，朝廷规定的数额竟这么大吗？”
云海道：“《枕边书》属娱乐范畴，就算有店铺的广告，也都是普通店铺，如同抄书贩卖，数额还是十分宽泛的。但咱们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外乡酒楼、茶馆也来购买，怕是得未雨绸缪，以免被罚上一笔，就得不偿失了。”
“还好有海叔、涛叔帮我。”小五忙郑重道谢。
云海连忙还礼：“那这几天我收拾收拾便回去，等我回来再换云涛回京，以免这几天有什么事儿，姑娘说书也忙碌，不及处置。”
小五忙问：“这半年多来，方先生可给你们写过信吗？”
“写过两次。”
云海忙回后院取了给小五看，小五细细翻了，都是告诉云海、云涛如何打理书墨坊，竟无一字提及自己，更没说他那边情形如何。
小五失望道：“我想知道先生好不好。”
云海笑道：“小方大人跟七皇子在一处，自是没什么不好的。前几天听两个从京城来的旅人说，今年秋天南方水灾，七皇子捐了八十万两，很得皇上赞赏，连慧美人都因此了位分。可惜的是……”
他话里有些犹豫，小五忙催着他问，他才苦笑摇头道：“可惜立了这么大功，还是给指了五品小官的庶女为妻……”
他没好意思说下去，小五看多了权谋宫斗的书，略略明白这说明皇七还是被皇上忌讳着，生怕给他一点助力。
“方先生呢？他已近而立之年，皇上竟没指婚吗？”小五试探着问。
云海灰了脸道：“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小方大人沉疴多年，回京只是求医问药罢了，自是不敢娶妻，连累他人。”
多严重，要用“沉疴”这两个字来形容。
云海见小五面露担心之色，忙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在务城时，小方大人的顽疾不也一直没有起色吗？我以为姑娘知道呢。”
小五摇头道：“我不懂病理，就知道他身子不好，总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但平时……许是惯了？瞧着也还好，常年药罐子抱着，也有带病延年的……”
云海叹气摇头道：“我也不懂，总归第一眼瞧见小方大人的样子就挺吓人的，哪有半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那京城来的旅人也说，他的病在京中不是秘密了。”
小五越听越害怕，慎重考虑之下便道：“要不海叔回京的时候带着我吧？先别惊动方先生和七皇子，只说我是您的随从就是了。我瞧一眼，若还跟从前在务城时一样，别惊动他们，我自己回来就是。”
“姑娘跟先生主仆情深，自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您每日都要登台……”
“我现在就去请假！”
小五说走就走，急匆匆跑出书墨坊，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忙止步道歉，这才发现竟是何家大保。
她后来也去过老七酒馆几次，每次大保都不在，这次算是小五被吕文杰抢来三爷府后第一次瞧见他了。
短短一年，大保的模样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眼角眉梢甚至有了皱纹，全然没有半分二十岁不到的样子，腋下拄着拐杖，显然是腿疾不愈，竟真的瘸了。
“大保？”小五如今过得逍遥自在，若不是今天撞上，早忘了当日之事，便没心没肺的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大保原本还是尴尬的，但见小五瞧见他的欢喜模样，神色间立刻多了几分希望：“我有事想跟你说。”
“公事还是私事？”小五急着去找吕文杰请假，不想找他这里拖延。
大保眉头微皱，像是被伤了自尊，但还是隐忍着说道：“公事。”
“既是公事，你进去找云掌柜就是，”小五忙做出“里边请”的手势，“我还有事急着去办，你跟他说你是我的旧相识，他自会好好接待的。”
大保的公事，十有八九是来买《枕边书》，这对书墨坊来说已是常事儿，因此小五并不担心，只匆匆说了，便急急坐车而去。
大保瞧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神色间有些郁郁，几次都想转头就走，终归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拄着拐杖进了书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