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这天早上,小五抄着手瞧小厮们贴桃符、挂吊钱,心里忽然有些想念凤蝶,便回去问方先生务城的情形。
方先生笑道:“你进京那天我就把暗卫撤了,你想知道我让人再去瞧瞧。”
“嗯嗯,瞧瞧凤蝶在哪儿,要是她没去胡宅,就接来京城过年。”
她心里想得高兴,却见方先生神色一黯,忙问:“怎么了,您不愿意她来?”
方先生抬眼瞧了瞧小五,忽而笑道:“她要是没去胡宅,就给胡夫人捎信,务必接她过去就是。大冷天的别折腾了。”
说罢便让小厮下去吩咐。
沃桑忙趁机在小五耳边说道:“你说的那个凤蝶,跟你肯定关系很好吧?”
“嗯,跟亲姐妹一样。”
“那她来了,是不是要日日跟你在一处?公子都不能跟你单独相处了。”沃桑坏笑道。
小五恍然大悟,回头瞧了瞧跟小厮说话的方先生:“他能这么想吗?他总说我没你伶俐,要换你在身边伺候呢。”
“换了吗?”沃桑吐了吐舌头。
还真是。
这个口是心非的人。
说话间魏管家来跟方先生禀报,说曹国公前来探病,人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曹国公?
小五听着耳熟,好像听三爷说过,他女儿从前跟方先生订过亲的。
方先生笑道:“可听出什么来了?”
魏管家忙道:“他说起当年和大人的交情,言辞恳切,老奴瞧着……似有投靠之意。”
“看来是撬动他了。”
“是。”
他主仆一唱一和,像是早盼着此人前来,看来是非见不可了。
小五心里有些紧张,亦步亦趋跟在方先生身边,也想去瞧瞧着曹国公要拿什么来投靠,没走几步就被方先生发现,笑着赶她道:“你在后面玩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让我见识见识吧。”小五忙闪动着眼睛求恳。
方先生笑道:“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
“没有啊,云海、云涛都没跟我说。”
“那就是三爷说了。”
什么都瞒不过他。
小五扁了扁嘴,绞着手指不肯退后。
方先生笑着瞧瞧她,又瞧瞧沃桑,想了想便道:“你跟着见客怪怪的,要不你一会儿奉茶吧,奉完茶想留下就留下,别乱说话。”
“是!”小五忙开开心心让人备茶。
方先生便带着沃桑同魏管家先去,不多时小五便带着端茶小厮跟过去,到门口听见他们正在客套,忙接过茶盘低着头进去。
她在方家呆了两天,奉茶这种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行止都颇守规矩,奉完便抱着茶盘老老实实站在方先生身后,偷偷打量这位曹国公。
曹国公虽养得富态些,样貌还是挺精神的,五官也很端正,想来他的女儿也不会丑。
此刻曹国公正谈起当年跟方父的交情,随之说道方家人遇难,不胜唏嘘:“我虽担着国公的虚名,却实在无能得很,任由那些宵小往你爹身上泼脏水……你爹也是,左右那么多人都找不出他一丝错漏,何必辞官回乡,让他们顺心顺意呢?”
方先生笑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
曹国公道:“是啊!人还是要往前看!你如今回来了,虽身子弱些,好生将养就是了——过了这个年,你该二十九了吧?怎么一直没娶妻呢?”
“曹伯伯也说了,我身子弱,不知什么时候就追随爹娘去了,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
“大过年的,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快收回去!”曹国公急得站来起来,如同自家长辈一样生气,见方先生笑而不语,转而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最小的女儿曼春正当碧玉年华……”
“曹伯伯,”方先生笑着拦住他道,“我有重疾,怕再也不能生儿育女,还是别耽误了曼春妹妹。”
“怎么……你……”曹国公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方先生,忽然顿足捶胸的哭道,“正文兄,正文兄!你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啊!”
他忽然就哭成这个样子,瞧的小五都有些心惊胆战,觉得这样的人才不拿奥斯卡影帝都算他生错了时代。
他哭声恸天,方先生还得起身安慰他:“曹伯伯不必难过,方家从我这辈便人丁单薄,我爹当年也不甚介意……您的心意,小侄心领了。”说罢深深一揖。
“你年纪小自然不懂,将来垂垂老矣,谁给你养老送终?”曹国公脸上的悲痛稍减,但还是不屈不挠,“要不从你叔叔家过继一个?不行,他们也没有年岁合适的男娃……啊,我外孙……”
“曹伯伯,真不用,我实在没这样的心力。”
“不用你亲自照顾,找几个小厮、丫鬟伺候着……”
“公子,该喝药了!”
沃桑见曹国公说个不停,忙上前扶着方先生回来,随即门外便有两个小厮端了药碗和漱口水等东西进来伺候方先生吃药,方先生吃了一口甚至还咳嗽起来,小五心里一慌,忙上前轻拍方先生脊背:“慢点……”
曹国公似乎此刻才看见小五,双眼露出些惊诧之色,却并没说什么,只是也上前帮方先生捶背,自然而然将小五挤到一边。
这么老头子……
小五只好退到一边,探着头瞧着方先生有没有好些。
方先生咳嗽了一会儿道:“曹伯伯,对不住,等我身子好些,必定去府上请安……咳咳咳……”一副送客的态度。
曹国公连忙点头,并让方先生好生养病,临走还回头看了小五一眼。
马车离开方家走出十几米远,曹国公便问跟自己一起来的老奴:“你瞧见诚儿身边那女孩子了吗?”
“老奴瞧见了,心里也觉得稀罕呢——方家当时并没留年轻的婢女看守宅院啊?”
曹国公瞪了那老奴一眼:“你真是糊涂了,那孩子也就十四五岁,定是诚儿新带回来的。他一开始就带回了也倒罢了,可咱打听了半年,方家除了几个旧有的婆子,一个女子都有,才说他对曼华余情未了……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来?”
“老奴瞧她对方公子关怀得很呢!”
“既是忽然冒出来的,想来是务城的旧相识陪他过年来了……赶快派人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