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大师一生清贫,僧房仅一床一桌一蒲团,被子袈裟僧鞋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并没有什么可以安置灵光杖的地方。
法云寺也极其简单,除了供奉佛主的大殿外、一间经室、几间僧房,便是厨房厕所,也完全没有灵光杖的踪影。
依传信的意思,虽然一苇大师圆寂之时并未指明当年老蒋将灵光杖交付给了他,但“曾经在,现在却不在”一句,却分明在说灵光杖可能是在他手中。所以必须将法云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个遍,即使掘地三丈,也得弄个明白。
但法海却阻止了传信。
“法杖并不在此处。”收殓完一苇大师,替他烧上了高香后,法海悄声对传信说,“我们先回台北再做计较。”
传信却不愿意就此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找对了人,线索却因为一苇大师突然圆寂断了,他自然不甘心。法海和无得、无智二人收殓一苇大师的时候,他便已在法云寺四处查找,虽然没有任何发现,却也不像法海那样能够肯定灵光杖不在寺中。
但法海却一反常态,几番催促,传信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法云寺。
离开法云寺下山,法海和传信一路无语。
法海自然还在为一苇苦难而执着的一生叹息;传信却在对法海的匆匆离开不满。
自上山以来,他与法海形影不离。
法海获知的信息,传信应该也都知道。怎么法海就能肯定法杖不在法云寺了呢?
如果是事先便知道法杖不在寺中,还花这个冤枉力气,消遣自己么?
如果是事后得知,却又是如何得知的?
种种疑团不解,让传信十分苦恼。
但法海匆匆赶路,却没有一丝要解释的意思。
传信索性也一言不发,赌的就是你若愿意告诉我,你自己会说;你若不愿意说,我问了也没用这一口气。
下山之路比之上山却容易得多。
没有一苇当年布下的法阵相阻,法海和传信花了一小时不到,穿山而过的公路便已遥遥在望。
法海却不再朝公路方向行走,而是加快脚步,离开了山间小道,顺着一处悬崖峭壁,向悬崖后面绕了过去。
传信紧随其后,越走越是惊异。
难不成一苇大师将法杖藏在了这山崖之中?待要武器相询,法海却像是预感到他要说话,传音过来:“别出声。静候片刻。”
传信不满地说:“神神秘秘的,到底你在卖什么药?”
法海凝神静听,却不再说话。
山林之间,除了偶有风刮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还有小鸟鸣啾啾,再无别的声响,过了许久,忽然有脚步声和人声从刚才他们走过的小路上传来。
一、二、三……九。
传信细细数来,竟有九人之多,均是朝法云寺方向去了。
传信听这些人脚步沉重,其中一人平素还是养尊处优的,在山道中三步一滑,嘴上骂骂咧咧,却也不敢停下脚步。
等这一队人马走过,传信正要开言,法海又是嘘了一声:“还有一批。”
传信终于忍不住从树丛中探头张望,却见山间小道上,黄色袈裟闪动,这一批竟都是僧人,显然是在山区生活惯的,走山道如履平地,速度倒是比第一批人快了不少。
“他们已经知道一苇过世了,是来给他送行的。”法海悄声说。
“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传信说。
“我们虽然没做什么坏事,但我们此行的目的早就被人家知道了。”法海说,“小心无大错。”
“道理倒是有的。但这一批接一批的往法云寺去,我们啥时候才能够离开。”传信有些焦急。
“我都不急,你急啥?”法海淡然地说。
“我这不是替师傅着急嘛。”传信说。
“法云寺附近就只两三处寺庙,今天上山的人不会太多,稍安勿躁,正好休息一下,等那批人走过,估计也就差不多了。”法海指着山下大路上又匆匆走来的一群人。
传信看那群人中僧俗都有,其中还有个把西装笔挺的官员模样的人,不禁奇道:“一苇大师圆寂是上午的事情,这才三四个小时,他们居然就已经赶来,速度够快的。”
法海哂然:“无智和无得通知的。”
传信怪道:“无智和无得?”
法海笑:“你真以为他们是追随一苇的僧人?”
传信说:“难道不是?”
法海说:“他二人一身武功,可不在你之下。”
传信心虚地说:“我也就有点蛮力,不敢说有什么功夫。”
法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传信怕他深究,突然想明白了一事:“老蒋将灵光杖交给一苇大师,自然不会那么放心,所以你说无智和无得是他派来监视一苇大师的人?”
法海略一点头:“说是保护也好,说是监视也行。”
传信说:“但我看他俩对待一苇大师,却是真情流露,并无一点作伪之态。”
法海叹息说:“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便是狗狗猫猫也会生出感情,何况是人了。”
传信心说:狗狗猫猫确实会生出感情,但身负重任的人就不一定了。转念却想到自己开始时候也是为了完成任务,这些日子与法海相处,似乎也有一些情感的因素在里面,便一拍手:“师傅果然明察秋毫,难怪刚才你要匆匆离开法云寺,又怕他们俩发现有什么不妥,徒儿愚笨。”
法海席地而坐:“你一点也不笨。”
传信在法海对面坐下:“一苇大师是您的徒孙,说起来似乎他师傅也没学到您的多少本领,徒弟便已经颇有神通。您到底还有多少本事,什么时候才能教教我?”
“雕虫小技,也算什么能耐。”法海不屑地说:“精研佛法,早日觉悟圆满,方为正道。”
“师傅圆满了吗?”传信问。
“自度不易,度人更难。”法海说,“我虽已可不落轮回,但这世间愚人,仍然身陷苦海,我独自成佛,又有何用?”
传信与法海相处,越来越觉得法海并不似传说中那般飞扬跋扈甚至草菅人命,反而是一个有大智慧大慈悲的得道高僧,倒是慢慢对法海产生了一些敬意,同时对完成自己的使命也充满了信心。
传信朝山下张望,那一群人却停在了路边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人,不禁有些着急起来:“要是他们等到天黑都不离开,那我们……”
法海说:“我们也等到天黑好啦。天黑离开正好不会惊动旁人。”
传信听法海口气平缓,不急不躁,索性也放下心来,既然大家都不急,我也当来阿里山旅游一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