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曜走出几步,顿住,冷声道;“苏常在伶牙俐齿,罚半年俸禄。”说罢,阔步离开。
赵曜出了菊花苑,曹振紧跟上,道:“皇上,罚苏常在半年俸禄,是不是太多了点,不是苏常在献计,赈灾款不能这么快解决,苏常在功不可没。”
赵曜似乎心情很好,扬起唇角,“放心,苏琉璃少了半年俸禄,也能过得很好,她不是土财主吗?御膳房,内务府,她不都用银子摆平了吗?把这女人放到哪里,她都有本事过上锦衣玉食逍遥自在的生活。”
曹振瞄了一眼皇上,皇上这话说得可有点酸。
三个女人一台戏,鸡零狗碎的事,没必要认真,处置一二个,让她们长点记性,赵曜为平衡后宫关系,连带苏琉璃一并处置了,不知道这女人怎么想。
赵曜一走,方才嚼舌根的妃嫔松了口气,庆幸皇上没深究,以后可要管住自己这张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看这谢御女,就是逞强,牙尖嘴利吃了亏。
方才的话题,讳莫如深,无人敢重提,众人归座,唯独谢金兰,趴伏在地哭得悲悲切切,转而跪求张后,“皇后娘娘,替臣妾向皇上求求情,臣妾不想去寺庙。”
孙才人也挨着她跪下,“皇后娘娘,臣妾的表妹刚入宫,实在是有口无心,皇后娘娘仁慈,看在臣妾面上,帮臣妾的妹妹在皇上面前说句话。”
张皇后叹气,摇头道;“皇上旨意已下,金口玉言,万难更改,谢妹妹先去寺庙里侍奉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不能总住寺里,早晚有回宫的一日,到时妹妹自然也就跟着回宫了。”
话是这么说,太后要是三年五载不回宫,谢御女就要在寺庙里陪上三年五载,太后要是一辈子不回宫,谢御女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人老珠黄回宫,谁还待见。
四妃之一的潘丽妃,劝道;“妹妹休要说不想去的话,回头要是有人传到皇上耳朵里,妹妹又多了项罪名。”
久未露面的乔宝林乔凤英,今儿破例也来了,阴测测的道;“谢妹妹也是实诚,这话赶话,就套进去了。”
乔凤英画外音,谁人都听得出来,都看着苏琉璃,昔日一对好姊妹,反目成仇,苏琉璃拈起一块玫瑰酥,小口地吃,不屑理她,乔凤英一拳打在棉花上,悻悻的,闭嘴不说了。
孙才人还想替表妹求皇后,皇后的话说到这份上,知道无法转圜,作罢。
谢金兰哭哭啼啼的回宫,委委屈屈收拾东西,极不情愿被太监送去仁和寺。
苏琉璃心中多有不满,皇上对她不待见,一张口就扣掉她半年俸禄,出嫁女子被夫君不待见,以后的日子能好去哪里,还好自己对他无感。
那厢嫔妃献媚讨好,纷纷给皇后敬酒,贵妃和三个妃子身边都有自己的人众星捧月,连梁常在也端着酒杯去敬旧主子孙才人。
苏琉璃位份低,坐在稍远位置,身旁座位都空了,都跑去皇后贵妃面前凑趣,刷存在感了,独隔着一张桌子还有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没有动弹,苏宝林知道这个姓魏的御女,原来是浣衣局的宫人,长相清丽绝俗,不奇怪她能从成千上万的宫女里脱颖而出,飞上枝头。
魏御女坐在角落里,看见苏琉璃看她,甜甜地笑道;“妹妹,御膳房做的菊花糕不错,妹妹不尝尝?”
苏琉璃刚吃了块玫瑰酥,味道比她宫里的差一些,她宫里的是御膳房加了料的,不好拂了魏御女的好意,拈起一块菊花糕,尝一口,清淡不腻,朝魏御女笑道;“不错,妹妹吃着很好。”
两人边吃边闲聊,一旁的金钗执壶,看主子手里碧玉杯空了,斟酒。
酒宴正热闹,突然,太监高声喊,“宋嫔娘娘到。”
苏琉璃端着酒盏,微微一怔,抬头,就见宋嫔挺着孕肚,宫人前呼后拥,姗姗而来,几月未见,宋嫔的脸盘由原来锥子脸变成大圆脸,一看营养充足,宋嫔原本没打算来,听宫人报说皇上去御花园,便不肯落后,匆忙赶来。
张皇后急忙吩咐人,“快给宋妹妹安席面。”
宋嫔弯弯腰,全做行礼,“谢皇后娘娘。”
张皇后细心,吩咐宫人,“宋妹妹有身子不能吃凉东西,快端热菜上来,酒水不能喝。”
宋嫔被侍女扶着,走去慕容贵妃身旁席位坐下,她有孕不能着浓妆,化了个精致的梅花淡妆,看皇上已走了,失落,白忙活了。
苏琉璃喝了一口菊花酿,清淡适口,薄薄的,口齿留香,御酒房是用了心的,招呼小六子近前,小声道;“去叫他们把这个酒留一坛子送去我宫里。”
小六子低声道;“小主,喂足了,要他们干什么,痛快着呢!”小六子颠颠走了,跟着有钱的主子,奴才不受屈,吃香喝辣。
苏琉璃给金钗使了个眼色,趁人不备,悄悄溜出来,金钗扶着主子,出了菊花苑,道:“小主,这里有吃有喝,这般热闹,小主怎么走了?”
“宋嫔来了,我们还是远着点。”苏琉璃心想,跟在这要强抓尖儿女人身后,百弊无一利。
慈宁宫
国舅永恩侯抱怨,“太后,皇上对外戚不留一点脸面,太无情了,您侄子年轻,是有些荒唐,可皇上冲着太后的面子,全我国舅府的体面,也不该捅出来。”
高太后冷哼,“是你们闹得太过了,哀家平常跟你们说过多次,皇上眼里不揉沙子,犯了忌,皇上可是六亲不认,漫说我是他嫡母,就是他生母又如何?还不是送去寺庙,半年多,皇上可曾去看过一次,如果你们还不知收敛,惹出什么事,哀家可保不了你们,回去好好管教你几个儿子,别把祖宗存的那点老脸全丢尽了。”
“臣弟谨记太后教诲,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不争气的逆子。”永恩候来太后跟前诉苦,没得到太后同情,反被教训一顿,又心疼银子,心里叫苦,去了小半个家当。
高太后打发走了永恩候,对站在身旁的侄女高婕妤道;“你也回去吧!别耐不住性子,皇上没翻你的牌子怎么了?皇上朝堂有多少正事要忙,别说是你,就是皇后,一月里能见皇上几面,慕容贵妃倾国倾城的美貌,皇上还不是一两个月偶尔去她宫里一次,皇上是明君,不在女人身上下工夫,你安分消停些,自然皇上那日就能想起你。”
高月琴占了太后侄女这重关系,得皇帝高看一眼,入宫便封了婕妤,曾暗地里沾沾自喜,谁知就没了下文,入宫后连皇上面都见不着,看太后疲惫,不敢再说,告退出去。
父女俩都走了,高太后手里的绣帕,不觉捏紧,皇上对高家不满,不是一日两日了,让娘家侄女进宫,本想助高家一臂之力,挽回皇帝的心,高月琴终究是庶女出身,眼界有限,皇帝性子冷清,对后宫妃嫔本就淡漠,这个侄女看来根本就指望不上,自己娘家人又一味不知收敛,皇帝对高家已快失去耐心,如今赵曜已坐稳皇位,已然不用对她这个太后心存顾忌。
乾清宫,晚膳时,敬事房太监依照惯例,将数十块绿头牌放在两个大银盘中准备好,皇帝晚膳用完,太监举盘跪在皇帝面前。
赵曜净手,拿过盘子里的一方雪白帛帕抹手,又随手扔回盘子里,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手上端着的银盘,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个写着妃嫔名字的绿头牌,赵曜淡漠地看一眼,手没动,太监会意,忙换了一个银盘。
赵曜随意扫了一眼,目光渐渐专注起来,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里面封了位份妃嫔的牌子俱在,独缺一个人的,苏琉璃的绿头牌,他原本今晚没打算翻任何妃嫔的牌子,不知怎么待看见没有苏琉璃的绿头牌,心底反倒有些异样,跪着捧盘的敬事房太监,举了半天,皇上没动手,也没让去,纳闷,不敢动,仍旧高举着。
殿上的众人都不明所以,曹振看皇上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突然,心里豁亮,板脸问;“所有后宫嫔妃的牌子都在这里吗?”
端盘子的太监,愣了一下,垂头,“回皇上,苏常在的绿头牌没在里面,其余的都在。”
赵曜手一挥,袍袖卷起一股劲风,这风刮在举盘太监脸上,跪得更直了。
“去。”冷漠的声,太监吓得忙不迭退出去,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寡言,身旁侍候的人常揣摩不出圣意,只有曹振,哪怕皇上皱下眉头,他都能明白皇上的心思,是以皇帝跟前当红太监,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本事。
曹振跟了出去,那太监脚底抹油刚想跑,就被曹振喝住,“猴崽子跑什么?”
那太监忙跑回去,不敢怠慢,赔笑道;“公公有何吩咐?”
“苏常在的牌子为何没放上?”
“这个小的好像听说,是苏常在派人来说,身体不爽,不方便侍寝。”那小太监不敢多说,怕那句话说错了。
曹振重返回殿上,凑近皇帝,小声道;“苏常在身体不爽。”
赵曜面无表情,“白日在御花园,朕看苏常在吵架拌嘴精神头挺足。”
曹振咧咧嘴,心想,皇上对苏常在百般看不上,苏常在识趣不出现在皇帝视线里,皇上还是挑刺,苏常在也不容易。